朋友上班第一个月发了工资说去给外婆买件衣服，我陪着她逛街聊天，说起上了年纪的人记性不好，朋友说，你奶奶是不是每次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无论你是否昨天才见过她。
我笑着说不是，至少现在不是。前几日天气转凉去探望奶奶，进门我叫她，她靠着轮椅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问我，你什么时候放假回来的啊？她没有，她问的是，“你是哪个？”我愣了一下，说了我的大名。在知道我是谁后，奶奶开始很高兴，跟我说现在眼睛越发雾蒙蒙看不见了，只能听听声音辨别是谁，她说你久了不来，我也就听不出是谁了。突然有点难过，常年在外念书，不能时时在奶奶身边，如今，她都快不认得我了。
以前奶奶只是记性很差，每次去看她，她也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等到下次再去，她又会再问一遍。因为她已经不记得你已经回来很久了，更不记得你不久前才来探望过她。
陪奶奶出去散步，我说你明年就九十岁大寿了，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回来。奶奶就开始跟我说，“我就说我今年九十，你们都说是明年。”
今年闰六月，奶奶说六月生的人命好。我说我们家里好多人都是六月生的，二哥，小二哥，我爸爸，表姐……没说完奶奶就打断了我，“你别说你表姐，说起我就怄气。以前我带她，我卖菜做什么都带着她，你看她现在记不记得我。带外孙空搞灯啊。”然后又絮絮叨叨的跟我说，她供我小姑读书，让她去教书，帮她带孩子，现在母女两个整年整年见不到人影。我帮着宽慰了两句然后岔开了话题。想起端午节大姑从外地赶回来看奶奶，那次小姑终于来了。大姑帮奶奶洗头，小姑说奶奶不让她碰，只要大姑洗。我就笑了下，不知道怎么说。小姑和表姐确实是不孝的，小姑现在也终日带着外孙，以后的路还长呢。
走在路上，奶奶停下来，翻起衣服，一层一层打开布包，我知道她又是想拿钱给我，我捉住她的手，“别翻了，我不缺钱花真的，你留着自己用。”奶奶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当真不缺钱花，我开始跟她说我在办公室帮老师做事，有工资，不缺钱花。她说你每次都买东西来，我什么都没给你。我回她，难不成你不给我钱我就不来看你吗？带外孙空搞灯，带孙总不能也是吧。奶奶就笑了，再把放钱的小布包一层一层折起来，收到一半，有认识的老人家路过跟她打招呼，问她我是谁。奶奶说是我孙女，小儿子的女儿。那位老人家就握着奶奶的手说，“你这孙女好啊，还来看你。”又开始和我奶奶说起她孙女的种种不孝，平时怎么掐她打她。奶奶听的也是很气愤，说应该去告她。聊了一阵送走了老人家，奶奶明显已经忘记了刚刚收钱包的事情，又把它打开准备拿钱给我，我只好再次跟她把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带奶奶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怕错过她晚饭，就问她在大伯家一般什么时候吃晚饭，她说五点多就吃了。奶奶以前在老家都是八九点才吃晚饭。我说这么早吃晚饭，你夜里会不会饿？奶奶说有时会饿。我就去路边超市给她买了一袋小蛋糕，让她以后饿了吃。奶奶就有点生气，说我买这个花这个钱干嘛？我说你要饿那就要买来吃。她就说，那就是我说错了，我不饿。
想起我坐在床头跟奶奶说我考上研究生了，还要读两年书，我说你原来答应过我要我工作了才死，现在我还没毕业，你要多活两年。奶奶说好，她知道。过了一会儿出来客厅看见大伯他们，奶奶又说，你说这阎王怎么还不带我走？我就说奶奶你刚刚才答应过我的多活两年等我工作。奶奶就笑。
每每念此，我总是有点纠结，有点难过。因为奶奶答应要等到我毕业工作才死，所以我想晚点工作，她有念想可以多撑几年，也正因为奶奶答应了我，我又想快点工作了她心愿，却又怕她没了支撑就真的离开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