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到哪里了？!"喘着但很明显特别焦急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的沉默。沅怡一只手紧紧握住脚腕，疼痛抽空，毫无气力地咬了下唇，把脸转到侧面，并不作答。那明显就是暴风雨的邪魅一笑，。
墨水瓶的夜，在呼啸而来到沅怡身边半蹲着观察伤势的她身后，其实已然大亮。
“试了好多次，也没能超过预设成绩，”四个脑袋凑成一堆，看着秒表。“如果不想办法，决赛取得名次的可能性就不大，”苏文善意地抛出自己的问题。
“那准备怎么调整交接棒次序?”元锦把短头发拢到了耳后，努努嘴问到。
四个身影再次出现在雨水洗净的跑道上，也是那么一个傍晚。
“距离比赛就剩下3天了，明天晚上再练一次，今天也一样要加油啊，”晓辰大声到，即使这样说但隐约觉得，虽然尽力可还有许多地方是到不了的远方。沅怡跟她并肩去往接棒点，轻轻提了一句，“别着急，太用力的人跑不远，你是知道的～”
空气微凉，但很清醒。计时令响，在第一位的元锦拿着棒，冲出众人视野，鼓足了劲向沅怡跑来，沅怡弓下身子，白色的运动鞋边就是青青草地。
接棒，晓辰只看到一个小黑点在风中，径直冲向自己。那刻，她是武士手中锋利的长刀，划破了幕布一般飞越轨道。可能刀刃也太过锋利，一个不小心划开了欲雨的乌云，倏地，天变，云拢在一起，沉下了脸。
未等晓辰反应，就好比是被惹恼的蜜蜂寻到了捅蜂蛹的小熊，远方的雷又轰隆起来，雨滴毫无商量地一起拥到天翔体育场上空，像老妈泼水一样的落下。
晓辰招手大喊，“沅怡!快去主席台!快!”可声音刚出嘴唇，在迅速交织的雨网里像是被抽走一般，是声音自己怯懦，并没有跑远。沅怡没有听到，依旧没有改变方向，与绕日公转的地球一样，从不偏航。
在三五秒之内，牛毛细的雨丝变身为豆大般的雨粒，噼里啪啦落在操场内青青草地上。再几秒，原本人就不多的南区操场，与爱换新装的国王一样，穿上了空旷无人的衣服。
只有雨没有停，只有沅怡没有停，一道闪电的末梢倒映在眼帘里，晓辰不再等，面朝沅怡跑去。
一阵风过，一步再一步。她们已经听不到自己奔跑的呼吸声了。近一点，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点……终于，晓辰伸出手，拽住了沅怡的胳膊，就着风雨大声道：“我们都是勇士，但是现在，勇士也需要主席台呢。"主席台默不作声，眯起眼睛看着两个落汤鸡并排跑向它。
头顶墨绿色的天篷，晓辰挑眉，边拍衣服边发难，“你怎么迎着雨还跑?”
沅怡不示弱，“那你干嘛跑要回来拽我?
晓辰接话拖长了语调，“看来暴风雨没有吓到勇士啊……”
”不，你知道勇士是怎么对暴风雨说的吗？她说：我，就是风暴。”
校医院急诊室外的走廊上，白惨惨的光冷淡射下，就像医生针对伤势那样坚决不予再拒绝运动的决定。沅怡指了指长凳，晓辰撑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坐下，那是一个姑娘的走路全部力量已经全部放在另一个姑娘的胳膊上了，等沅怡坐下，晓辰蹲在她面前。
可是，暴风雨对勇士漠然一瞥，“就你这样子，没资格说话吧!”
“怎么样，还能走回公寓吗？”晓辰低头放下了女孩卷起的裤筒，话跟动作一样轻。半晌，没有声音。晓辰抬起头，看进一双玻璃球色的眼睛闪着微光。
“……能。”明明都颤抖了一下。
晓辰站起身来，“别硬撑，刚刚，看到你哭了，一定很疼，对吧?”
“你也知道这是团体项目。”沅怡一如往常的镇定。
“你觉得，你还能走到赛道上吗?”女孩手叉腰，微微提高了语调。
“还有一天的时间，大概可以。”沅怡不自觉地磨了磨衣角。
晓辰气不打一处来，又要开口，却被打断。“先别想太多，我歇息歇息，会好很多的，先走吧，别呆在校医院。”
那天比赛刚好是上午10点许。日光渐强，气温逐升，可每个人的心都仿佛在冰窖中冻着，没有解冻半分。迎面走进检录处的沅怡，虽然看上去走的缓慢与常人无异，可却仍然掩盖不了右脚吃不上力的状况。苏文连忙上去扶着沅怡，“待会慢慢跑～小心别摔倒了，慢一些没关系，我们补。”
沅怡回以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元锦侧过身悄悄问眉头紧蹙的晓辰，仿佛也是在问她自己：“待会儿比赛开始，沅怡要是摔倒在地起不来，我们是先完成比赛，还是应该先跑向她？”不远处沅怡笑着在对苏文讲，王婆大虾特别好吃。她逆光而立，笑得很灿烂。
晓辰双手握拳，看着她的背影，对着元锦，“如果我们先看了她的伤，那怎么完成比赛?”
“可她能不能冲出40米都还是个未知数，在伤上再补一刀，她以后……”元锦叹了口气。
“她心里有数。”
“什么?想象和实际差的很远吧，”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我们不是生火人。”
元锦不理解但又做了解释，“也就是说她既然选择了上场，摔倒了就必须，自己再站起来。如果再次摔倒，也要再爬起来，直到跑完她的征程。哪怕我们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你以为她想完成什么?”
“这样跟自己较劲不值得。况且，我们原本的成绩就不理想。”
“不，此生未完成，所以需完成。”
哨声响，甚至连哨声都为沅怡捏了一把汗。
她们就那样站在那里，等待着沅怡。那个第二棒的姑娘一路奔跑，10米，20米，50米……像是太平洋风暴潮中的帆船，划过汹涌波涛，穿过再大风浪。
直到跑到交接棒处，沅怡膝盖一软，只有拿棒的手还在往前伸着，晓辰闭上眼睛，狠狠地从沅怡手中抽出红白分半的接力棒，转身赶超对手，向着在主席台附近的终点奔去。
像一个勇士，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