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人事变迁,故土依旧;万物可失,乡情不丢。
离家数十年,往事如烟。村里那些古朴的房舍慢慢地没了,那些陈年的旧事渐渐地远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去了,但深切的记忆印痕却怎么也不会流失。
如今,十九岁时载我而出的船已不复存在,三十多年后载我而归的桥代行使命。但那个渡口还在那个位置,让我每每经过,便会心生感慨。
渡口,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茫茫大地辽阔,江河湖泊无数。南来北往,东游西行,少不了乘那个舟,渡那个船,它们承接的是此岸与彼岸来回。而简城渡口,还承载着粘连使我的今天与童年成为通途的功能。
于是有那么几次,我坐在渡口旁的亭子里,托着腮、沐着风,看小河、听水声:一坐孤桥,渡人稀稀;一泓河水,缓流凄凄;一只孤鸟,轻落独枝。堤岸在僵硬中顽强固守,枯草在朔风中来回摇曳,顿觉这荒弃的渡口好生的苍然!
记起刚从外地调回,兴冲冲地回家。那守护渡口的老者向我讨要过河钱时,我觉得了对家乡愧疚!离家疲于奔波,回家时日可数。疏远了家乡的土地,怪不得家乡人的生分!
下车递烟,自报家门。老人一句“噢,是你小子呀!回来少不认识啦,快回家吧!”更觉到了家人的宽容!
孩子回家,脚步亦是急切,敲门都显多余。不管你走得多久、行得多远,家乡时刻向你敞开着胸怀。即便真的落魄,只要把血脉一呈,便会顿然有了接纳的根底!
“快回家吧!”老人的提醒使我慌然:这不是小时候冒然走失的小孩,家人找到你时那一句又恨又喜似淡极浓的嗔怪吗?
风雨挟持着渡口的潺潺流水,映过了世间多少欢笑泪水,仿佛像在默默地诉说着那曾经的岁月。那个催我回家的老渡公身影已逝,像那船一样已完成了来回摆渡的使命,退出了此岸彼岸无休止的轮回。
没了岸边的等待,便没了驻足时记忆的深刻。如今船变成了桥,渡口尚在,但却没有了“渡”的意蕴,在觉得少了些什么的同时,却又感到了时光的不待,日夜兼程,催生出了更令人欣喜的繁盛。
人生也有一个个渡口,却似不得这人间渡口可以来回地折返。这没有回程的单行看似简单,实则更是艰难。
有时我在想:曾迈过那么多的人生渡口,是不是在自己的心底,真的就深深地藏着家乡这条流淌着的河?是否那河水时刻在浸漫着一颗漂泊的心?是否在那曾经的收获或是失意都飘荡到这河的水面和岸的渡口?
但无论怎么说,既然已涉生命之河,那怕如何地艰难,亦或彼岸如何地茫然,你总归要渡,对岸有那么一蹲若明若暗的灯塔更好!倘若你因惧水之风浪或者河中暗礁而把自己阻于已荒芜的渡口,既无桥,亦无舟,更无人,那将是何等的悲怆!需要做的是:站起身,连屁股的尘土都无需抖落。渡口即在,“渡”过此“口”!
就这么简单!
一次约几个好朋友去看看村的风景,说那里还真是个好地方,劝我说应该弄块地盖个窝,等退休了回去住。我只是笑领好意。
家在情在,心已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