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当我上一次提及这样类似的话时是在我十七岁那年,我在日记里写下:“我已十七岁了,那些我渴求的年岁正在逐步向我走来。我想用‘我已老了’这样的语调来试图叙述某些东西但仍感到无力。那些尾随我多年的感情回忆从不曾将我舍去,它时刻提醒我过去的岁月无可挽回。这样的开头好像一部漫长小说的开始,但我实在没有任何故事去诉说,我只能伪装成这样就好像有很多事可以去说,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距离写下那段记录已经过去四年,我从高中毕业活到大学毕业,早已告别那个带着阴雨绵绵的青春岁月,我终于站在二十出头的日子可以往回望,我以曾以为的成熟样子往回看,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的忧愁,不知什么时候它跟丢了我,年龄越大却越被生活里的苟且磨平了思考,我开始越发健忘,正在既无痛苦也无快乐地过着日子。
以前的我还会写些记录,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写点东西,大多不是什么阳光的生活,是刚发芽冒出青苗的懵懂感情,和世界碰撞的尖锐痛楚,以及高考的压力。那时候文字世界是我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我时常从题海里抬起头,天已经黑了,白炽灯亮得夺目,寂静空间里有规律的沙沙声在作响,那个时候大概没有人明白未来是什么,至少我从不明白。唯一能做的,是随手记下那些突然从虚无中迸发出来的火花。
曾写过:“那个女孩靠在我肩膀上沉沉呼吸,车厢里环绕烦闷的气息,汽车颠簸在黑夜里穿行,车盖顶上是稠密的黑夜与黑夜中潜伏的树枝,5月天气依旧冷得紧,她头颅的重量从肩膀处传来,而我却觉得自己的肩锋利如刀刃刺破了她雪白的肌肤。后来这一段回忆消失在不断前行的时间中。高三最后十几天的一点记忆。”这是多么美妙,让人心碎的言语,我和朋友并行坐在回家的校车上,到后来,我连这些日子也都快忘了,成长是迅速的,转眼接受成人的利弊观念,转眼抛下过去的稚嫩自己。
谁也没料到,进入自由轻松的大学环境后记录却变得缓慢,大多抬笔也只写下“今天很累,近来很累,没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疲惫什么,就连例行公事的大事记记载也寥寥无几,我不仅丢了忧愁,好像也丢了那些值得人心动的感情。我在老照片上见过清朝人麻木的脸,那不是平静或者迷茫,更像是漠不关心,漠不关心败落的王朝,漠不关心身旁相伴的人,漠不关心眼前出现的相机这个新奇玩意,甚至漠不关心自己,我很害怕那张脸在玻璃窗上映出自己面孔的叠影。
我也有过激烈的感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人会嗤笑十几岁的孩子懂什么叫爱,我承认,的确比不过生死相依的情深,相濡以沫的长久,但至少那时候不会对别人对自己苛求太多,不会把感情流于无休止的争吵和将就而过的人生。我也投入过所有真心的喜欢,中间伴着不成熟、自作多情和诸多误会,但在那个不经事的岁月,喜欢他还是成了占据整个大脑的事情。只是后来这些我都忘了,时间带走柔软的那个人,我们像被海风磨成了坚硬的沙砾,开始用冷静的目光打量任何试图靠近自己的人,开始嘲讽真心实意的感情是痴傻者做的事,盘算着人生的出路,对每一件事情明码标价,内心的那个我渐渐陷入了深眠,不知被扔在哪个阴暗的角落里。以前我觉得自己是独特的,感情世界里的我是独一无二的,后来我只变成芸芸众生的一个,更为可怕的是,我从不自知。
用力活着的人是英雄,我们早晚要舍下弱小的自己变成无坚不摧的模样,有人管这叫做成长。但是见过的事越来越多,能说的却越来越少,大概是挣扎着挣扎着我们都很疲惫,不如变成冷淡的样子,白天开心的生活,晚上安静的睡觉,不再在乎情感里的真真假假,做好手里的项目升职加薪。曾以为二十岁后的我会更有才情,哪岂想被生活剥去了芯。我摸着过去写下的虔诚文字,带着对未来自己的美好期愿,我像是看见茫茫人海里的自己抬起了头,眼神明亮,但到底还是低下去继续随着人流向前,我终究自己负了自己。
如烟往事里的痛苦、悲伤,辗转、情思,我希望我记得,我愿我从不曾忘记,这样我依旧是你记忆里那个面带愁思的女孩,而不是你眼前见着的,一头向前只顾努力活着的人。
只是,一旦如烟就会散去,又有谁会永远的记得。
我是如此,你也一样。
END.文/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