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过年。
小时候,“年”是三十儿的春晚,初一的串门;是门联,鞭炮,还有甜腻腻的糖果;是平时横眉冷对的父母难得的对彼此温柔微笑,是一群人在一起庆祝这平安顺遂的一年,并祈祷着下一年能够同样平安顺遂,说着俗掉牙的吉祥话;是撒了野闯了祸也不会被惩罚的窃喜,是期待已久的压岁钱。
这几天,从古至今中国农民饱经风霜的脸上典型的愁苦形象终于展开了笑颜,好像犁地时见人时习惯弓着的背也直了起来,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幸福愉快。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年”。
所以,那时候就是这样,从年头盼到年尾,终于过年了。好像小孩子的一年都很漫长似的。想快点长大,想快点拥有邻家姐姐那浅如月牙的微笑。
而长大了之后,那些曾让我兴奋不已的东西渐渐失去了吸引力,也觉得三姑六婆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地嚼舌根、而问东问西地攀比更让人心烦。她们好像是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未来的某一天自己的模样。
于是回想小时候那些日子,哑然失笑,也怅然若失,那时候怎么可以这么开心呢?
大话西游有一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其实时光也是呢,好像世间无论是什么,都会有保质期,爱情、友情、亲情、机会。一年年,我们慢慢长大,我们慢慢失去。
错过的、走散的、迷失的,永远不会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了。
有一天早上化妆时,我在额前发现了一根白发,刺眼地招摇着。
我大呼小叫着让室友看,她们却异常淡定,两个月前,你还说自己是青春美少女呢,现在承认自己是中年老阿姨了吧。
对啊,两个月前,我还坚持说,作为一个满打满算刚刚二十的美少女,还需要每天护肤化妆吗?然而不久就真香了,脸上爆痘,不化妆就不敢出门。
我也开始忘东西,骑驴找驴的事经常发生;几个数字的手机验证码都记不住,我都怀疑高中那会儿能背住这么多三角函数公式的女生到底是不是我。
我越来越喜欢和熟悉的人待在一起,不再对那些陌生领域的人和事兴致盎然。
对于感情,越来越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剧情,也习惯了计算时间和精力成本,避免不必要的折腾,那些十七岁一起逃学吃火锅、大雨滂沱时拉着手奔跑的记忆,遥远得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直到有一天夜里和他电话,我说晚安,挂掉之前,他突然说,你现在好像不那么在乎我了,是我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只是快过年了,家里忙有点累。
挂了电话,我很久很久都没睡着,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慌,自己好像老了。
傍晚的公交站,看见马路对面那些穿着蓝白校服的男孩子们肩并肩,女孩子们手拉手,说说笑笑、推推搡搡从我面前经过,那些年轻的脸庞像曾经的我一样,肆意挥洒着时光。
听到不懂事的小学生叫我阿姨,不会像前几次一样气疯了;对他的妈妈也可以一口一个“姐”叫的很顺口。
初老症状提前来袭,我却无能为力。
说起来,每个人都会老,不管是像我这样消极投降,还是像志玲姐姐那样积极抵抗,总归逃不过。
正当我在键盘上敲出这些文字时,母亲拿了几只福橘进来,她说,
“吃吧,很甜。”
背对着金色的夕阳,她的脸庞淹没在傍晚的阴影里,看不到一点岁月的痕迹。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过年也不错。
至少,还有母亲的福橘。
拔掉这一根白头发,生活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