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展昭回到常州家中,祖母的病情已有好转,心头大石落下。正月当中,丁氏双侠又携月华向展家拜年,如此又不期而遇。
月华和展昭走在常州的街道上,月华感叹道:“离上次开封相见,又是三年了。”
“是,小姐一切可都还好。”展昭身着蓝衣,徐徐而行。
“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月华还是那般的洒脱。
“那很好。”
“你找到小蝶了吗?”月华想起三、四年前,她在开封遇见展昭,见他孑然一人,才知小蝶不告而别。
展昭略停顿一下才回答道:“找到了。”
“怎么见展大人的表情,此事还另有隐情,可否向月华告知?”
展昭把事情经过简短的向月华说明,月华也是吃惊当年的小蝶尽然成为权倾一时的庞贵妃,也敬佩她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宋室于水火。
“没想到当年看上去柔弱的姑娘尽然这般刚烈,真让月华自愧弗如。不过想起当年比武宁可被我反手绞死,也不求饶,就应该知道她骨子里可是极为刚毅。”月华感叹道。
“她本宅心仁厚,只是命运弄人,好在终究得到皇上的格外开恩,赦免了她。”
“你说小蝶为贼人所害,现在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月华问。
“正是。”
“那敢问展大人如今对小蝶,还是一如往昔?”月华还是江湖儿女的做派,有疑问就直接抛出。
“丁姑娘此问是为何?”展昭不解。
“一个连你们过往全全忘记的人,和洞房花烛才见第一次见夫妻何异?此为其一,其二,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女人,敢问展大人对她的感情可是误把可怜当成爱情?”月华的问题极为尖锐。
“展昭只恨自己当年未能及时找到她,让她独自面对受人操纵,以致后面种种,只是后来身份有如云泥之别,我不可能再觊觎半分,否则必铸成大错。至于我们的记忆,有我记着就行了,可怜也好,爱怜也罢,我只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我想共度一生的人,那唯有她。”展昭认真的说。
“展大人果然侠骨柔情,让月华不得不服气,只能感慨自己没有这个福分。”月华没有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意。
“丁小姐聪明洒脱,必有佳偶相配。”展昭安慰道。
话说此时,忽见一个女子从二楼跌下,展昭连忙飞身去接,方护得女子周全。
展昭问:“姑娘缘何突然从楼上跌下?”
女子支支吾吾,不敢多言。月华和展昭对视一眼,准备到楼上去看个究竟。
二楼酒气熏天,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在嘟囔着什么。旁边有个嬷嬷正唯唯诺诺的说着什么。
月华按捺不住,说:“说,是不是你把这位姑娘推下去的?”
华服男子说:“哟,又来了一个漂亮姑娘,来陪陪大爷。”边说边动手动脚。
月华大怒,反手就给了男子一耳光,说:“你这厮好生可恶,对女子毫不尊重!”
男子被一巴掌下去,酒醒了大半。怒视着月华。
展昭把月华拉到身后,“这位公子,我们见这位姑娘从二楼跌下,可是与你们逼迫有关?”
“多管闲事!”华服男子从袖中抽出一只竹笛,发出靡靡之音,突然屋内出来了很多通体翠绿的小蛇,咝咝向二人游来。
月华虽平日泼辣胆大,但是对这种冷血动物也是头皮发麻,她大叫:“展大哥救我!”用脚踢向那小蛇,可惜蛇视动物,一口咬在了月华的小腿上。
展昭见状急忙一剑砍断了月华腿上的小蛇,又攻向那名男子把竹笛抢来。蛇群暂时停止向屋内涌来。
“你是什么人?竹笛唤蛇,乃是西域之法。”展昭问。
“没想到常州小小弹丸之地,还有懂行之人,既是武林中人,想必听说过白驼山庄罢。”男子冷哼一声。
“快把解药拿出来!”展昭担心月华安危。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男子翻身从二楼跃下,展昭紧随其后。
男子大喝道:“看招!”招式突然一变,左爪在先,右爪在后,双爪平持当胸,身形立刻游走。但他双腿半曲半伸,双爪如封如攻,矫健灵活之态,竟较仙鹤更胜一筹。但无论他身形如何变化,展昭只是卓立中央,丝毫不动,青峰未曾出鞘。
眼看男子围着走了数十圈,心里已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出手,但见了展昭神情,这一招竟是不敢击出!
正值立春,外面寒气还重,旁观的月华一颗颗心几乎跃出腔来。忽然间,只听展昭盘旋灵动出击一招七式,分点男子肩头、腕肘、前胸、后背九处大穴,男子动弹不得,已然认输。
月华不禁看的有些痴了,这等武艺身手,这般侠骨柔肠,这样的江湖威名。正是她寻觅多年的人,何况是自己与他相逢于微时,还有这等家庭背景。如何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子倒也豪爽:“今日是你赢了。嬷嬷,把解药递给这位姑娘!再把小翠的卖身契撕了,这位侠士可满意?”
“我们江湖之人,习武一场为的是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兄台既然有这般武艺,不应把时间浪费在寻欢作乐上,展昭若再见此不平之事,一定不会像今日般善了!”
“原来是名震天下的南侠展昭,今日虽败犹荣,我保证在常州绝不再扰民,如此你可以把我的穴道解了吧?”男子说。
月华冷哼一声:“不到常州,那就是还要作乱的意思!”
展昭解开了他的穴位,男子松了松筋骨:“这位姑娘生的如此好看,怎地这样凶!可要小心嫁不出去!”男子玩世不恭的说。
“看我不杀了你!”月华最恨有人提她未嫁之事,想要冲过去。
“小娘子莫要生气,你刚刚中了我的蛇毒,虽然服药,但是余毒未清。冒然运功恐怕催动蛇毒更深。不过,你可以让你的情哥哥为你吸出毒血,就看他愿不愿意了。”男子嬉皮笑脸的说。
月华正不预善罢甘休之际,展昭明白男子所言为真,为保护月华安危,把她拦身一抱,用轻功离开此地,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丁姑娘,方才那男子所言为真,我想还是要尽快把你小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不然展昭担心会有后患。”
“你关心我?”月华脸上飞上了一道嫣红。
“丁家与展家为世交,展某自然不能眼见姑娘受伤。”
“我说,没有我们家族的关系,你今日也会这样对我吗?”月华一直张扬肆意,从来没有人把她当成小女人,今日展昭数次把她护在身后,又在众人面前带她而去,她不由得对这个伟岸的男子又多了几分好感。
“展昭眼里不分男女,只有是否需要救助。”
说罢,割开了月华的绑腿,用刀划开了一个十字小口,把已经发黑的毒血挤出,月华原本有些晕眩,随着毒血的挤出慢慢清醒了一些。
“还能走吗?”展昭见她神色有些恍惚问道。
月华轻轻地摇了摇头,展昭见状只能顾不上男女大防,把她半架在自己肩上,两人相依而行,引得不少人侧目。
月华满怀心事,习武之人气息慢而长,展昭身上散发着温厚的气息,让她不禁心猿意马,不自觉的又靠近了些。
“展昭,你可知道我本不必来常州,可是我年年都随哥哥来,就是想有一日能够遇见你。”
“这…多谢小姐赏识。只是…”展昭回避不及,被月华打断道。
“五年前你与伯父置气,从此行走江湖五年未归。人道是南侠展昭,武功高强,仗义有礼。可月华看你是自私任性,可恶的紧。”
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展昭,展昭倒也不恼,“愿闻其详。”
正值日落时分,月华想到不久后展昭又要回到开封不禁怅然若失,怎样才能与展昭再单独相处一会儿?她莞尔一笑,“你请我吃饭我便告诉你。
展昭见她身子尚未恢复,寻点吃食稍作歇息也好,便依她寻了一个小饭馆,两人边吃边聊。
“虽然我不知道你与伯父当年争执具体所为何事,但听说和你的婚约有关。此事月华有一说一,你可不要恼。”
“小姐尽管说,展昭不恼。”
“其一,男子汉大丈夫为区区婚约,五年未归家中,把照拂老人的重任甩手不管,是为不孝。其二,你明知小蝶曾为人妇,而月华尚未出阁,舍女娶妇,是为不智。若不是你只考虑自己,展家上下谁会如你一般以为?其三,你与小蝶若真成婚,必不可明媒正娶昭告天下,不然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再说皇上耳目众多,你们若是成亲,他即使眼下不说什么,难道对他不是夺妻之恨?你就不怕他怀恨在心祸及开封?无端牵连包大人,是为不义。你说是不是自私任性?”
展昭沉吟片刻,月华说的,其实也是他所担心的。“你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有些事确实是展昭的过错。但成婚一事,展昭心意已定,只是还需要妥善安排。”
月华见他执迷不悟,又道:“月华与龙姑娘相较,不仅容颜不输,更何况老人言‘娶妻娶德,娶妻娶势’,若丁家能和展家联姻,开封府从此多了我哥哥一脉照拂,这在朝中有利无害。”
“月华,谨言慎行!”展昭见她话无遮拦,连官场之事都大言不惭,不得不正声说道:“且不说展昭不会把婚姻之事当作官场的筹码,展某乃是习武之人,习惯自来自去,自说自话,若是拉帮结派,只怕展昭心思拙劣,倒反而是给丁将军添麻烦了。”
“展昭…你!”见他冥顽不灵,“好,那我再说最后一条,你都没有认真的了解过我,又怎知我们不适合?”
这下子倒把展昭给问住了,一个女人较起真来,比最高明的剑客还纠缠的紧。
两人饭未吃上几口,都在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中度过,纵使再好的食物也是索然无味,月华放下筷子,“虽然你早前说不在意她忘了你们之间的一切,但我知道你是关心她,同情她。若是这样,月华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她,直到她找到另一个人…。”
“够了,月华姑娘,我想你还是有很多误会。眼下你蛇毒尚未痊愈,还需好好疗养,展昭的事,不劳烦姑娘伤神。”展昭不预在此话题上再做纠缠,只希望她能尽早打开此心结。
展昭搀扶着月华回展府,见月华的腿受伤,又免不了众人一阵询问,展父看见二人亲密而归,眼神有些异样,吩咐展昭:“晚上到我书房来。”
夜晚,展昭依言而去,见展父端坐太师椅前,脸色凝重。
“五年了,若不是这次你祖母病重,怕是你永远都不回家了么?”
“父亲,儿子绝无此意,只是日常追随包大人公务繁忙,没有回家探望二老,还请父亲见谅。”
“哼!你今年二十有七了。至今孑然一身,你母亲每次说起此事都叹气不已,我见今日你与月华举止亲密,若是你回心转意,我可和丁家人再帮你们商议婚事。”
“父亲!我对那丁小姐只有朋友之情,绝无半分男女之意。还请父亲不要强人所难。”
“你可是对那龙姑娘仍旧无法忘怀?你可知她真实身份?”
展昭转念一想,小蝶的身份自己从来没有和家人说过,为何父亲也是一幅了然的样子,难道是另有隐情?“父亲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展昭反问。
“这…”展父毕竟在官场多年,半真半假的说“当年她第一次来此时,我便看出了端倪。”
展昭信以为真,“父亲为何当日不向我说明?”
“哼!瞧你当时迷恋她的样子,为父说有用么!”
展昭才知多年以来,错过无数次打开真相,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是错过便是错过了。
“父亲,展昭身为男儿,应以天下太平为己任,协助包大人惩恶锄奸为日常,儿女情长之事,展昭从未放在第一位。”
“昭儿,此言差矣。”展母掀开珠帘,缓缓走出。
“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的想法实属正常,何苦你现在在江湖上称南侠赫赫有名,就是在朝廷也官居三品,可算是展门有幸,可是作为父母,这些虚名都是假的,我们更关心你有没有人在你累时给你添口茶,这整日打打杀杀,若是家中有个人让你挂念,也少些搏命之举。”展母情真意切的说。
展昭也深受感动,“母亲,是儿子不孝,让二老挂心了。”
展母从袖中取出一根金簪,递给展昭:“昭儿,这是你祖母在我成亲时交给你父亲,你父亲又交给我的,二十多年来,我们父亲相敬如宾,你也看到你父亲至今没有纳妾,我们一心一意想把你们抚养成材。如今我把他传给你,若你遇到合适的姑娘,便交与她好生保管。这金钗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款式也早就过时,只是你须知这世上的真心往往是历久弥坚的,而不关乎外表。”
展昭接过了簪子,仔细端详,簪子已经略微有些发黄,上面镶嵌的宝石也有些褪色。“母亲,如此贵重之物我…”展昭感觉仿佛这只簪子凝结着展家几十年的深情,也许也正是这样的家庭,才会使他耳濡目染,痴心不改。
“既然你母亲传给你,你且收着吧!”展父接话道,“三兄弟当中,就属你自小离家,也是我们管教得少,加之你主意也大。为父曾经也和你一样年少的过来,也与官场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深知官场浮沉,有时并非靠一己之力可以改变。此中种种,我老了,你且自己去领会吧!我乏了,你退下吧。”
展昭告别父母,收好簪子,绕过庭院准备走回自己的房内,他想父母传簪子给自己,就是让他自己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的意思,不必再征得二老的同意,真可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又念及小蝶在包大人那里一切都可好?想起小蝶,嘴角就带了一丝温润的笑意。
“展昭!”月华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