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天已经非常冷了,寒风刺穿一层层衣物还是不断地往身体里灌。陡然间瞥见路旁有家酒馆,也没多想,径直地快步走去。酒馆里人也不多,这么冷的天还是家里更暖和一些吧。
“要点什么?”酒保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搓一搓手,摸一摸被冻僵的耳朵,匆匆忙忙地在吧台坐下。他递上酒单,由于第一次来,并没有那么轻车熟路,为了避免踩雷,我说:“您看着来一杯吧,您拿手的。”
酒保背过身,拿出酒,雪克杯,在手上轻舞。我的身子也热了起来,才静下来仔细端详这小店。
一共上下两层,黄晕的灯光和复古的小木桌勾勒出温馨的氛围,墙上挂着黑胶唱片,和一些旅行照片,再往里是一个小舞台,放着立麦,墙边静静地倚着一把吉他。
酒保把就放到我面前,我呷了一口,身子瞬间暖了起来。“叮铃铃”,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一个戴着头盔,穿着厚厚的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把车钥匙往吧台一扔,人朝后面走去。酒保帮他收起钥匙。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我怔住了,“安子?”我下意识地说了出来。他盯着我,走了上来,思索了几秒,“段哥?”他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粗犷的胡渣,深凹的皱纹,长方脸,然而消瘦了,眼神也失去了些神采。但刚才那一闪,又好似回去了学生时代。
“真是你啊!”我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你咋瘦了啊。”
“我都没注意到你。”
“这是你的店嘛。”
“是啊!”说罢,他邀我上二楼同坐。
“这得有十年了吧?”他望着我。
“是啊,我初中出去了以后,就没怎么回这。没想到在这遇到你了。”
“真是巧呢!”他从兜里拿出一支烟递给我,我摆了摆手说不抽,于是他便点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想当时在初中和你坐一桌,那日子还真快活嘞。”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他问我。
“就写写文章什么,勉强糊口。”我摆了摆手。
他点了点头,弹了一下烟灰:“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才,你上初中的时候作文就老拿奖。”
“现在就勉强能活。”我似笑非笑地说,“还是你好啊,有一家这么有品位的酒吧,都结婚了吧。”
他愣了,感觉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烟一下子烧完了,眼圈缓缓吐出 他把烟头插进烟灰缸,用力地拧了一下。
“结了”他苦笑了,“她去世了。”
我的心一紧,意识到说错话了,赶忙解释“安子我不知道,你别生气啊。”
他一只手掩面,一只手连忙摆了起来。他擦干眼泪,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把眼泪挤干净。
“没事,你不在镇子上,不知道也正常,过去好久了。”他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老婆你也认识。”
“我认识?”
“姜敏。”
虽然我对初中的记忆有些许模糊,但是对这个名字还是有印象,他是我们学校的校花,长的很干净,虽然时长穿着校服,但是还是掩不住她的美,长长的马尾一蹦一跳的,整个学校的男生没有没听过她的。
“校花!”
他又点了一根:“哈哈哈,是啊,我厉害吧”
我也笑了起来,“有你的。”
“都是一个镇上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再说他也抵不住我的死缠烂打,追了她好久呢。”他的脸上洋溢出了些许幸福。
“但她命苦,没在一起几年就查出了癌症。”
我不敢说话了,生怕触到他的痛处。他安静了很久,我不知所措,只是一口一口地呡着酒。
“她说她不想全身插满管子躺在ICU里,所以我们去旅游。”他看着墙上的照片,“这些都是当时出去拍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端详着我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特别的含义。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我们看了粉墙黛瓦,走过小桥流水,也看了北方的大山大河,还爬了玉龙雪山……”
“真好,她不会有遗憾的。”
他摇了摇头,面部似乎因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嘴角向下,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是因为癌症,是车祸去世的。”
“车祸?”
“就在我面前,司机疲劳驾驶。”说完他就把头埋了下去,身体开始颤抖。
我看向窗外,雪花已经飞舞起来了, 街上光溜的树木显得格外孤独,寒风裹挟着雪花,肆意地拍打着窗户,窗户也颤抖了起来。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把杯子倒满酒,然后推给他。
他趴了很久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抬头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心中也不禁感到一阵酸楚。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开口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她的离开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让她去旅游,她会不会就不会出车祸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命运已经对他们如此不公,怎能又一次一次的重击他们灵魂深处,离谱地令人发指。酒馆内的氛围渐渐变得沉重,空气将人包裹起来,透不出气。雪花依旧纷纷扬扬。街道上的寥落行人匆匆而过,裹紧了大衣。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挺可惜的,我还没和他求婚。”
我望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的故事是一部悲伤的电影,悲伤到没有结尾,在我脑海中不断播放。我试图寻找一些安慰的话语。
“安子,”我轻声说道,“你相信命运吗?”
“现在信了。”他苦笑了。
“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我们继续坐在那里,默默地喝酒。雪花依旧飘洒,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不公与无奈。
许久之后,他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谢谢你,段哥。今天能遇到你,很开心,有空常来”
我伸出手,“安子,照顾好自己。生活还得继续。”
他点点头伸出手和我一握,我才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女士钻戒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我用力一握,告诉他彼此保重。
他点点头,送我出门。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也亮了起来,雪还没有停,只是不如先前那般猛烈,我向他挥了挥手埋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驻足回望,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街道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影。雪花轻舞,如同精灵般在空中旋转,落在我的肩头,瞬间消融。街道两旁的树木被白雪覆上了。
我深吸一口冷空气,身子到也着实不似刚来时那么寒冷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夜幕降临,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留下一道道车辙,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城市的夜晚故事。
我沿着街道缓缓前行,脚下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显得格外明晰。路边的路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我的影子拉长,随着步伐轻轻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