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读张居正讲评的《资治通鉴》,至夏桀一段,说“桀有力,能申铁钩索,……喜有宠,所言皆从,为倾宫瑶台,殚百姓之财;肉山脯林,酒池可以运船……”感觉读来颇感熟悉,翻之后几页处,便是说殷纣王的故事,两相比较之下,感觉这二位的事迹实在是颇多相似之处。
突然想起,之前在读《封神演义》一书时,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如《封神演义》开头这一段“桀王无道,信谗逐贤,而不能用,复归之于汤。后桀王日事荒淫,杀直臣关龙逄,众庶莫敢直言:汤使人哭之,桀王怒,囚汤於夏台。后汤得释而归国,出郊,见人张网四面而祝曰:‘从天坠者,从地出者,从四方来者,皆罹吾网。’汤解其三面,止置一面,更祝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闻之曰:‘汤德至矣!’归之者四十馀国。桀恶日暴,民不聊生,伊尹乃相汤伐桀,放桀於南巢。”与纣王杀司天台官杜元铣、上大夫梅伯、亚相比干等一干忠臣,囚文王姬昌于羑里何其相似,再加上营造鹿台、摆设酒池肉林等事,简直如出一辙。
虽说“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但相似到如此程度却不免让人生疑。纣王这个“坏蛋”要坏也坏得有点创意,居然坏得跟与自己相隔了六百余年的夏桀一样一样的,真是让人失望。以前对这一段,总是这样说服自己,坏蛋可干的事情也就那么几样,要亡国不就是应该这样纵情声色吗?
或许这个解释对小孩子而言是足够了,但我读着书,脑海中却不由得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会不会是之后记录历史的人为了证明周代商的合法性,就在纣王身上强加了很多不来不属于他的“伟绩”呢?
我们都知道,有句话叫“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正是因为这句话,后世以“礼”著称的周王朝在夺取了殷商的天下后,首要任务就是来证明自己取得政权的合法性,其中重要的一条就是证明前代君主是如何的“坏”,让天下人不得不起来反抗,由此“周”的统治者顺天应人,举兵推翻了殷商王朝。这样的理由看起来就合情合理了,于是取得了政权的周统治者就急需为殷商的末代统治者找到足够“坏”的理由。
怎么找?要知道那时候“坏”统治者的榜样还不多,仅有的一个榜样就夏王朝的桀了。就像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文曾经说过的:“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一切已死的先辈们的传统,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于是,夏桀曾经有过的种种恶行,就应该很自然地被商纣王“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出来,一个暴行与夏桀如出一辙、毫无自己“创意”的暴君就被载入了史册,而且其知名度由于《封神演义》一书的广告效应直接超过了夏桀,成为历史上的头号暴君了。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背负了三千多年暴君名号的纣王可就是真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