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问我：“老妈，你刚工作的时候一个月多少钱？”
我不假思索地说：“500块。”
“500块？那么低吗？我的早点和零花钱都快要500块了！”儿子反问。
我想起了往事，陷入了沉思……
是的，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月工资就是500抉。500块可以做什么呢？不知道够做什么。没谈恋爱、没结婚、还没流行买商品房的观念、时代的脚步停在从座机电话向“大哥大”迈进的门槛处。
住房是单位的，工资多少都够花：猪肉三元一斤，白菜青菜两三毛一斤，同事结婚随分子钱20~50元。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穷倒是真穷，因为身边都是大多是与我一样穷的人，我就不知道自己有多穷。但是，我们偏偏就有了一个被人称为“有钱人”的同事。
我是一个木讷、害羞、内向的人，向来不太关心别人的事，这个有钱人在我们身边很久了，我却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天，我的朋友小杜跟我说：“教你们班语文的那个老师叫‘有钱人’，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怎么叫‘有钱人’的？”我问。
小杜说：“先不说他怎么叫‘有钱人’，我先说一件事，你说气不气人，我今天竟然差点进不了校门！”
“你咋进不了校门了？”我大吃一惊。
我的朋友讲述的事是这样的----
中午放学，我回家吃午饭，午休后我来学校上班，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已经走进大门，走进来两三米了，一个老师朝我大喊：‘站住！’”
我问他：“为什么？”
他更加大声地问：“你的校牌呢？”
“我没有校牌。”我说。
他又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校牌？”
我解释道：“我不知道。”
他生气地问我：“你是哪个班的？”
“我不是哪个班的。”我也生气地说。
他唾沫横飞地吼叫：“你真是奇怪！你没有校牌，你也不知道你是哪个班的，那你为什么会进来？你还跟我大声大气地说话，来！站在这里！”
我更是气不打一处地出来了：“我不站！你凭什么叫我站在这里？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那我怎么不认识你？你长得这么矮，跟个学生一样，怎么会是老师？他似乎理直气壮地反问我。”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怎么不认识我？我是新来的老师。”
……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追问道：“那你怎么进的校门？”
小杜一脸苦笑地说：“他叫我站在门口，打座机电话给校长确认……”
原来如此！我问小杜：“他怎么叫‘有钱人’的？”
小杜说：“我站在校门口等他向校长确认的时候，有一个老师走过来跟他说话，直接叫他‘有钱人’。”
“直接叫他‘有钱人’？”我反问。
“对。”小杜说。
我又追问：“他什么反应？”
小杜说：“他什么反应？他直接回答‘嗯’。”
这个“有钱人”就进入了我的心里。他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我虽然跟他不熟悉，但是，从此以后，我肯定会对他格外留心一点。
“有钱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总爱戴一个宽边大茶色眼镜，把半个脸遮没了。“有钱人”爱看书，好吹牛皮。班上的学生跑来问我“有钱人”去没去过北京。学生说：“语文老师在班上总爱说，我在北京的街上走着的时候……”我当然表示我不知道。
有一天周末傍晚，我和朋友小杜在操场的煤渣路上散步，听见“有钱人”在篮球场上打电话。打电话的“有钱人”旁若无人，如在旷野的呼喊。
“喂……哦……兄弟……我在学校……你说钱呐……七八万块……有的，有的……我现在手边有件事，正在忙着呢……哦，哦……你再想想办法……好，好，挂了啊，挂了电话啊……再联系……再联系啊……”
小杜悄悄地对我说：“你听！‘有钱人’又在说钱了，有钱、没钱、借钱……”
我说：“人有三分短，别背着人家说。他有钱他就过有钱人的日子，我们没钱也过我们没钱的日子。”
等我们去学校外面餐馆吃饭，“有钱人”也去了。“有钱人”没有与我们打招呼，一个人坐一张饭桌，点了饭菜吃完，从口袋扯出一张面巾纸。他用那张纸先擦擦嘴和手，再擤擤鼻涕，我以为他要把那张纸扔掉了，结果他弯了腰，把那张纸团成球，擦了擦皮鞋头，把纸团很自然地扔在地上，站直身体，昂首阔步地走出餐馆。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我俩。
等他走远，小杜打趣我说：“‘有钱人’，买单！”
我心领神会地说：“好！‘有钱人’，小事一桩，我买单！”
我俩把“有钱人”“有钱人”挂在嘴上，说个不停，哈哈大笑，好过瘾！
春去秋来，学生们在教室上早自习，我在篮球场上打球，幸遇“有钱人”踱着步子，在篮球场边上打电话。
打电话的声音时有时无，时大时小，时断时续。
“喂……哦……兄弟……我在学校……你问我忙不忙啊……不忙，不忙……好的，好的，等周末我们再联系啊……”
学校有个绰号叫“坏人”的老师，走近了他。
“坏人”问：“‘有钱人’，你在做什么？”
“我在打‘大哥大’啊！”“有钱人”的声音高了八度。
“有钱得很嘛！”“坏人”调侃道。
“有钱人”答道：“还行，还行。”
“坏人”并没有走开的意思。“坏人”说：“你打的这个‘大哥大’，借我看一看吧？”
“有钱人”嗫嚅道：“呃……呃……”
“呃什么呃？我只是看看而已，难道会看掉一块吗？”“坏人”穷追不舍。
“不行！不行！”“有钱人”大声拒绝道。
“又不是看你老婆，还舍不得！你还是个男人不？我们买不起、也没见过‘大哥大’，看看都不行啊？”“坏人”反唇相讥。
……
“坏人”动了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夺过了“有钱人”手中的东西…
“有钱人”和“坏人”都傻眼了：它不是那个传说中长方长方的、大如砖头、还有一根小天线的“大哥大”，而是座机电话“子母机”的“儿子”----一个弧形的听筒！
（2025.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