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公元前87年。
这一年西汉王朝的汉武大帝病逝,汉昭帝即位,宣布天下大赦。
从都城长安一路向北,就可抵达匈奴的地盘,双方经历连年大战,其时关系稍有缓和。
这一天在匈奴单于(部落联盟的首领)营帐中,右校王李陵见到了三位自长安而来的老友,为尽地主之谊,匈奴置酒设宴盛情款待汉朝来客。
多年未见,李陵心中不免激动,又听闻武帝驾崩,新帝即位,更是百感交集。
十二载光阴荏苒。
李陵本是汉朝著名的飞将军李广的孙子,将门虎子,善骑射,有声望,受命驻边。
公元99年,汉武帝派小舅子李广利领兵攻击天山一带活动的匈奴兵,又命李陵负责押送粮草。李陵从军多年,多是后备,难有军功,看到眼前难得的机会,于是向武帝请求带队杀敌,可以不要马匹,只五千步兵可直捣匈奴王庭。
汉武帝感其勇气,于是同意了。
十月,李陵带兵向北行进到浚稽山(今蒙古国境内)扎营,遭遇到了匈奴的主力,被三万多骑兵包围。
李陵挥师搏击,千弩齐发,杀敌数千。
匈奴大惊,火速召集援军一起围攻,力量悬殊过大,李陵只能且战且走,连日苦战,队伍伤亡严重。
匈奴这边也受损严重,且越来越靠近两国边境,恐有埋伏,一度准备撤走,但这时李陵这边出了叛徒,向对方通报了实情,于是重又猛攻,李陵箭矢耗尽,只能夜半寻求突围,终致失败而降。
李广利率领的汉军主力也是伤亡惨重,损失达到了七八成。
当时司马迁推断,李陵之所以不死,是想找机会立功赎罪以报效朝廷。
但是汉武帝大怒,把司马迁投入了狱中。
汉武帝后来逐渐平息情绪,复盘了整场战争的过程,又觉得李陵确实是受制于没有救援,于是派人去匈奴要把他接回来。结果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无功而返,却又回复说听闻李陵在帮匈奴单于练兵(实际上是另一李姓降将)。
这就导致性质不一样了。一句话杀人。
李陵被处以族刑,母亲、兄弟、妻子和孩子都被诛杀。陇西一带都以李陵为耻。
活着真的也是需要勇气。
李陵一怒之下直接派人刺杀了这个同为李姓的降将。
但是亲人不能复生。
李陵与故国也很难再接续。
后娶了单于的女儿,成为了匈奴的右校王,着匈奴服饰,留匈奴发式。
在宴席上,他很清楚三位老友此行的目的。
昭帝年少,当政的辅臣俱是自己的好友,历史已然翻页,正是回乡的良机。
但是李陵拒绝了。
“丈夫不能再辱。”
有时候,就是想躲在全世界的角落,隔离所有的熟悉。
但是在李陵的这个角落,还有一个熟悉的人。
就是苏武。出使匈奴,卷入内乱被扣留,外放北海牧羊,誓死不屈。
两人算是世交,情谊深厚。
但是谁都想不到会在冰天雪地的北海相遇。
而且是一方归顺为贵,一方坚贞不降。
世界那么大,偏偏有此相遇。
李陵终究无法面对苏武的气节。
就像是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
但是也感谢这相遇。
让自己还能看到完整的自己。
李陵到北海告知了苏武关于汉朝的消息。苏武向南大哭数月。
李陵更想哭。
他知道,苏武固然难过,但是归期将至,他持节不屈,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
而自己,只能就此在大漠雪原彻底流亡。
前半生永远飘散。
河梁送别,“相看泪成血”。
公元前81年,白发苍苍的苏武终于回到长安城,受到热烈欢迎,汉宣帝时期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
公元前74年,李陵在漠北病故。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辛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