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蓝褛,七宝流芳(三)
昨夜三更一阵风,吹落遍地枯黄;今日清晨一场雨,送来满山清新。的确是个旅游的好日子。
虽然是一片剩水残山,却有一千个让人流连忘返的理由。真希望再来一梦到从前,长留青葱不用返。小睡了一会儿,倦意全消,那就继续游览吧。
走出大礼堂往后校门方向,两厢原来分别有两个班级的教室。现在似乎已经做了修缮,但感觉象新建的一样。修旧如新并不难,修旧如旧则是要花真功夫的。
我那时候就在右边厢的初83级一班。几十年过后,第一次进入这间教室时的那种兴奋和不安,至今记忆犹新。
中间的天井原来有一个大大的蓄水池。这是学校的饮用水池,由电工师傅定期用水泵从西溪河抽水入池,经过基本的净化处理后供学校食堂用水。
其实那时的西溪河水本就清澈明净,完全可以直接食用。有时候供水的水龙头前等着的人太多,有的同学就直接到河边取水蒸饭食用。
开饭的那些事儿就不想说多了,怕你笑话。总之,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很多同学就跟打仗一样冲向食堂,象极了冲锋陷阵的士兵。
女生和高中班的学长们可能还斯文点,尤其是我们初中班的男同学最为放肆。不光是跑得快,而且还边跑边把饭碗敲得叮当响,可把老师们给气得不轻。
再往前,就是学校图书室。我当时就是那里的常客,我的借书证上写满了借阅的书目,以及借阅和归还日期等内容。
我喜欢读鲁迅的作品。其实当时并不太懂,只是觉得读鲁迅很酷,很时尚,看起来很厉害。以至于时不时地也模仿着鲁迅先生的行文口吻,来上一番无病的呻吟。
少年不解书中味,少年更不解味中味。那时候嘲笑完阿Q又嘲笑孔乙己,而今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该被嘲笑的人。
图书室的对面,就是当时校长的宿舍兼办公室。
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个极具威严的处所。从它外面经过的时候绝对不能放肆胡来,不可嬉哈打笑。
否则,如果正好给校长遇上,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你一眼,那你整个人就会变得象光着屁股似的,手脚都无处安放了。
在校长室和图书室中间,是一个小庭院,小庭院的中间有一块报刊栏。这里是从后山门上来进入校舍的必经之处。我当年常常在这里装模作样地看报纸,暗地里却希望遇见心仪已久的女生。
当她终于在不经意之间从身旁经过时,我又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于是立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死盯着那块报刊栏,目不斜视,其实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不敢正面迎着她,只好侧耳倾听她与同行的女生们说话。待她们走过一段距离后才抬眼望去,那个梦绕魂牵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校舍的转角处。
当此际,迷人的韶光芳华,就象流星划过深邃的夜空,那光与影的魔力直透入灵魂深处;无边的落寞惆怅,即如深秋的荒原,霜风拂野,衰草连天,让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就是青春啊,青春!当你告别了那段旅程,却又忍不住频频回顾。望着远去的背影,不觉中热泪盈眶。
从报刊栏往前几步,就是学校的后校门,现在的游客们一定会看到,门上方有块“七宝流芳”的匾额高挂在前殿的门楣上方。
当年每天都看着它,也没什么感觉,似乎它就象空气一样存在着。而今,面对满目疮痍和杂草丛生的景象,它却能独善其身,显得那么神圣和庄严。
靠在山寺牌坊前那两蹲高大的石狮身旁往下看,一条笔直的又宽又长的大石阶从山脚直伸上来。
当年这条承载了无数年轻的脚步日夜经行的石阶,有种温蕴如玉的气度。连同着它左右两旁高大挺立的青翠古柏,就象一位美丽又慈爱的母亲一样,向远近十里八乡的学子们敞开着温暖又宽厚的胸怀。
如今,大石阶两旁的那些高大挺立的古柏早已不见了踪迹,代之而起的则是东歪西倒的杂树權木。一眼望去,黍离麦秀,苔芜青青,让千里归来的游子不免心生悲凉。
从县级文物保单位、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直到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的规格级级高升,而现状却每况愈下。
任何建筑要想永葆生机,都需要有人去做日常性的参与和使用。让人的工作、学习、生活,包括他们的喜怒哀乐融入其中,通过人的生命力量去滋养建筑的生命。
一旦需要保护,就等于过上苟延残喘的日子。
沿大石阶直下出山门,就是南池桥,这是到此的游客们必去打卡的地方。我刚来这里上初中的时候,它不叫南池桥,叫杨公桥。
据相关记载,明朝嘉靖年间,四川按察使杨瞻游历川北,某日到此,驻马入寺,照壁题诗。他见殿阁朽败,桥身濒危,因此下令修缮以存古迹。
而南池桥是连结西溪河两岸的交通要道,更是关系到当地的民生福祉。于是,两岸人民为感杨瞻之德,给命名为杨工桥。
杨工桥为双排石板桥,共二十多个桥孔。每次走在桥面,我都为那些巨大沉重的石板是如何弄上去的感到疑惑,因为那毕竟是在没有现代重型机械的明朝。
直到1982年,因杨工桥明显不能满足现代交通的需求,当地又在原址上修建了可以双向通车的更加高大巍峨的石拱桥,并更名为南池桥。
每当日落时分,斜晖脉脉,飞桥如虹。站在桥上望着河水东去,颇有一种孔子临川的书生意气。
我记得在枯水的季节,桥下的水并不深,可以赤着脚摸着石头过河。除了教职工以外,全校的学生洗衣服、洗碗筷基本上都在这里搞定。
由于是生活水域,加之河水清澈见底,所以经常见到鱼虾成群结队的出没。第二天开饭的时候,如果见到谁的瓷盅里有不少鱼虾,那一定就是头天晚上违反校规的成果了。
桥的那一头当时还有个小商店,老板姓康。我们那时也没叫他老板,而是叫康会计。店里的柜台陈设完全是公社供销社风格,所以它应该带有公家的性质。
后来校内有了个小卖部,康会计的小商店单靠过往行人的光顾,自然就维持不下去了。
小卖部的小哥姓廖,我忘记了他的名字。他在八十年代初就穿西装打领带,很是拉风,让人羡慕不已。不过羡慕归羡慕,如果当时让自己也弄一身这样的行头穿上,那还是相当犹豫的。
现在,当年的小卖部也早已不存在了。那位廖姓小哥应该是发大财了吧?因为在我们还在潜心攻读的时候,他已经算是站到改革开放的前沿了。
那时我和廖姓小哥的关系不错,他经常赊小吃或文具给我,从不催我结账。不知道当时毕业那会儿,有没有给他清账,因为此后就没有再见过他。
人在旅途,行得再远,剪不断的还是故园的根。但愿夕阳无限好,无须在意近黄昏。
金笔尖有诗叹曰:
古庙层层静无声,秋霜照壁自销魂。
最忆昔年青葱事, 堪嗟庭下白发人。
纵使焚诗烧浊酒, 谁来把盏共黄昏?
万里风刀挥不断,西溪流水故园根。
咱们下期再见,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