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叶

紫苏这东西,实在有些妙处,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说煎水泡眼睛可以去眼袋,不知道真假。

说它是野草罢,却又带着几分文气,说它是香料罢,却又透着些野性。江南水乡的菜园边角、篱笆缝隙,常能见它不请自来的踪迹,叶背那抹紫晕,倒像是谁拿毛笔随意点染的墨痕。

夏末秋初之际,紫苏最是精神,露水未晞的清晨,那些心形的叶子从青边向中央晕染出紫色来。这颜色变化得有趣,起初是羞怯的淡紫,经了阳光蒸腾,便渐渐浓烈起来,最后竟成了深沉的绛紫,倒比那温室里养着的玫瑰还要有风骨。你若用指甲轻轻掐断叶柄,便能闻到一股子辛辣的香气,直冲脑门,叫人一激灵。


紫苏可以治小疾,摘下几片嫩叶,与老姜一同熬成汤,那汤色澄黄中带紫,喝下去先是辣,后是辛,最后竟尝出一丝甘甜来。咳嗽最厉害时,将紫苏叶包了红糖蒸软,含着热气的甜香在喉间化开。后来读《本草纲目》,见李时珍写道:"紫苏嫩时有叶,和蔬茹之,或盐及梅卤作薤食甚香,夏日做熟汤饮之",方知这吃食原是古已有之。

紫苏在文人笔下也常得青睐,宋人陈师道有诗云:"弄匕能治飞霈色,含英得赋楚骚些",说的便是紫苏的药用与雅致。不过我最爱的,还是杜子美那首《竖子至》中的句子:"畦丁负饭壶,馈我紫葵香"。想那老杜漂泊到成都,得着几片紫葵尚要记上一笔,可见这物事虽贱,却自有风骨。只是不解后人为何将葵易作苏,或许因着紫苏的野性,更合诗人骨子里的清高罢。

近些年养生之风大盛,紫苏倒成了稀罕物,在城里的超市,一把紫苏叶竟卖到十几块钱,装在塑料盒里,蔫头耷脑的,全然没了记忆中那精神劲。倒是偶尔在江南小镇的早市,还能见到农人担着竹筐叫卖,叶片上还沾着露水。买回来学母亲的法子腌成咸菜,或是配上甜瓜杨梅,倒也能解三分乡愁。

前几日大雨积水,那些紫苏竟在水里长得越发精神,雨水将叶心的紫晕洗得分明,映着天光,倒像是谁打翻了调色盘。这草木原是最懂顺势而为的,有水则滋,无土亦能生长,纵使无人理会,也要将自己的色彩张扬到底。想来做人若能有紫苏半分通达,也算得是一种福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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