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临
趁着最近想放空自己，刷了一部剧。
主角们从屌丝通过不懈努力，最后华丽逆袭，站在漫天彩条的耀眼灯光下；
男主深爱的女神，被他的真心打动，含泪与他牵手；
野心勃勃向上爬的普通女服务生，得到了报应，人财两空未能如愿；
和家人的情感裂缝，在父亲即将离世的时刻终于和解。
…
啊，多么正能量的一幕幕啊！可惜，一件都没发生。
讲的是最寻常不过的细微琐碎，几个30+的犹豫不安、背道而驰和黑白斑驳。从一事无成到婚姻失败，从各种说谎到轮流拆穿，大到工作生活窘迫不堪，小到连向门外塞张纸条求助都是正面朝下不被人看到。
这满满的丧气啊，任凭你再怎么按住内心的盒子，都无法阻挡它们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蔓延出来，却在似曾相识的场景中，咀嚼出丰富而又深邃的滋味。
没错，这部大丧剧叫《四重奏》。
一、我们啊，终究只是 「大多数」
第一小提琴手卷真纪：说话轻声细语略带唯诺的原职业提琴手，婚后放弃事业成为家庭主妇。随着某一天丈夫毫无征兆离家出走，一心渴望平凡幸福生活的愿望被打碎。稍带敏感体，独自拉《圣母颂》会默默流泪。
出身显赫音乐世家的别府司，第二小提醒手。全家族最黯淡的存在，废材三代，顶着名人爷爷的招牌做着有名无实的上班族，在四重奏中是保姆兼经纪人的角色。
中提琴手家森，放荡不羁，时常秉持奇怪的生活原则，35岁了还在到处打零工，老婆连赡养费都没要直接带着儿子跟富二代跑了。
看似天真无脑的大提琴手小雀，童年被父亲利用骗钱，身败名裂。成年后成了靠卖艺混日子的无业游民。偶遇真纪的婆婆，为了10000日元受雇接监视真纪。因为婆婆一直认为儿子并非失踪，而是被这媳妇杀害了。
四个30+的人，别说实现理想甚至连理想都没有，既非在人生的上坡道、又停止于下坡道之前，怀揣着对音乐不痛不痒的志向，以及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秘密走到了一起。
这局面怎么看都和成功没半毛钱关系，嗯，用最世俗简单的词来定义，就是4个loser吧。
没有大开大合的狗血剧情，也没有波澜壮阔的跌宕起伏，有的只是看似散漫的一块块摊落在地的拼图，你总期待它能拼凑出些surprise， 结果发现，连拼出预想的图案都如此困难。
很抱歉呐，求而不得才是人生的常态，大多数人终究还是「大多数人」。
二、工作
他们想在一家阳光很好的餐厅演出。可没有空缺：一位自称「只剩下9个月生命」的老人常年占坑。
老人他落魄、他穷困、他孤苦伶仃、他甚至连墙上的图钉都无法完全按进去，太令人同情了！嗯，于是卷向餐厅告发了他的骗子行为，让四重奏得以实现了餐厅演出的机会。
三人无所释怀，卷冷静到冷漠地讲起了蚂蚁和蟋蟀的寓言故事。争论的本质其实并不在这么做是否过于残忍，也不是为了梦想去骗人，是否值得同情，而是「我们都害怕自己成为他的样子，不是吗？」
比起置身事外的同情心，卷说着大家心中都不愿面对的真话。谁都没有错，抢走说谎老人的工作没有错，梦想没有错，生活也没有错，只是当它们不合时宜的交错起来时，注定有人要面对残忍的现实。
卷是四人中阅历最丰富，也是最现实的一个。在一次要求四重奏通宵努力练习，却在现场要求假拉+配录音的演奏工作中，有几段触动人心的对话。
主办方的负责人口中的「人的划分」：
嗯，当能力匹配不了志向时，空端着架子只能落个自取自辱的下场。只是作为演奏者，要求演出时摆个样子假演等同于直接全盘否定了实力。
可实力，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实力。所以，我们就做吧，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是三流的人，竭尽全力去假装演奏吧，让他们看看，专业的水平 。」
实力就是，他们确实就是三流货色，演出机会是别人看在别府家族的关系上才赏赐给他们的。认清事实后才能把自己放对位置，在适合的角度做适合的事。
这种换位不过是把自己从理想适合切换为实现视角，放下所谓的廉价自尊。
如《了不起的盖茨比》 中说的：世界不会在意你的自尊，人们看的只是你的成就。在你没有成就以前，切勿过分强调自尊。
否则就实实在在成为了「四流」。
自我感受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人们花钱买票看演奏会，当你无法靠真实能力满足他们需求时，那么，即便是假拉带给众人欢乐和享受，也远胜于弹奏让人蹙眉的真实。
三、感情
不得不说，能轻唤起内心悸动的永远不会是狗血剧情，而是在一个个不经意的日常桥段。
在这部全员说谎、全员单恋的剧中，平淡的细节竟然让人有了泪意。故事性的剧情不多描述了，简单说几个画面。
口口声声说，「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喜欢别人，因为对方喜欢上我的概率较低 」的家森。从头到尾只敢和章鱼烧的小摊老板说，自己喜欢的姑娘肚子饿了，要买了给她带回去。老板问，哦，是你那女朋友吗？家森：不是，她不喜欢我。
在家里和单恋对象小雀演起了表白情景剧，家森提出：「来，你来向我表个白。」小雀乖乖照办了，按照剧本，扮演不喜欢对方的家森酷酷说了句「谢谢 」。
接着家森说「那么，现在换我来」。
-我喜欢你。
-谢谢。
在小雀不假思索说出这个词后，家森眼中泪光瞬间闪现。——「我开玩笑的 。」自我缓解地倒向一边。
期待又释怀，酸楚又平静，已不奢求又难掩落寞。套路着让喜欢的人说出拒绝他的两个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算把爱意偷偷地折叠进信封，就此印戳封存吧。
至于亲情，人们早已习惯于「血浓于水」「亲情没有化解不开的结」之类的故事，八点档的结局，皆大欢喜。
小雀在父亲即将去世的那天早上，车站做过头、在路边拉起琴、用仅有的500块日元买了几枝花放在母亲骨灰前 、阳光下小心翼翼吃着前一天晚上去别府房间，却还是没将表白的话说出口而得到的一个甜甜圈。
始终不愿踏入医院。
几个小时后父亲去世，她没有见父亲最后一面，和卷真纪吃完猪排盖饭一起回了轻井泽。
是的，她最终没有和父亲和解。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必须以各种各样的大和解告终，不是所有坎都会迈过，也不是所有滋味在时间滤镜下都能由苦变甜。总有几根刺，一旦扎进心里，就这么直挺挺地拔不出，或是再也不愿拔出了。
就是这样啊。
四、人生
我们太喜闻乐见成功学or鸡汤文，尤其在朋友圈，完全是人生赢家的帖子集聚地。扎堆的主旋律大片小片，双手一打开，就是一副5星级励志范儿。以至于面对连环打脸、布满人性弱点和阴暗面、以及五花八门「没想到」交织而成的《四重奏》时，有一点点无所适从 。
越来越多人偏爱结果导向，期待 「只要做了12345，就能得到678910」的句式效应，把一个又一个单箭头朝着结果方面规整地摆放。只是，一切真能得偿所愿吗？
笑起来好毫无笑意的餐厅女服务员有珠，有几句话说的倒挺妥帖：
视线转回剧中，也一一验证。
1、三流的演奏家再怎么努力，也还是三流，不存在一路扶摇走上人生巅峰的扯淡逆袭。
2、再怎么深刻的单相思食物链，全都是一厢情愿，一对CP都没成。
3、堵上尊严换来的演奏会，观众中途退场，在台上照样被人丢易拉罐。
4、感情的玫瑰色褪尽，既非出轨也无关背叛，它就是让人徒然无力地「不喜欢了」 （啊啊啊，爱是真的，不爱也是真的，A没错，B也没有错，这场面……才是苍白无奈啊！）。
5、难得读者来信，洋洋洒洒骂了两张纸，被形容为「你们的演出，就和烟囱里的白烟一样没有价值！」
6、哦，倒是人品负分、不折手段的有珠，如愿钓到了外国的高富帅，成了阔太。
日子过得千疮百孔，可如家森所说，他们也并没有想按下重启人生的按键。
是啊，别人再怎么牛逼，每个人亦有拥抱自己平凡的权利，以及适合的容身之地。 谁都有甜甜圈洞一般的不完美，可人就是因为缺点聚在一起，彼此再包容缺点而走下去的呐。
炸鸡旁边的欧芹，也是细微风景。
有志向的3流真的就是4流吗？我不知道，如果是，我觉得作为4流的我也挺好。
形形色色，皆是生活。即便被日复一日打磨成丧家之犬，没了好胜的面容，好奇地探头看着前方也有恰到好处的期待。
别灰心啦，人生不就是这样么，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罗曼·罗兰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