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便见那位将军模样的汉子立在跟前,这人身材魁梧,英气逼人,却叫她心中莫名的好生安定。见她回首,这人抱拳道:“姑娘可是久居山中?可熟悉山势?”
她鼓起勇气道:“诸位官爷可是瞧见北面烽火,前来抵御外敌?”
这姑娘一开口,众士卒听了只觉春风拂面般好生舒爽。将军身后那位司旗出列道:“正是。我雉羽军大胜而归,正备赶往成都府,将军瞧见此处遇险,便赶上山来。我等知晓崃山险峻,易守难攻,是以陛下不甚重视。殊不知这吐蕃贼寇竟猜中此处防卫不足,甘冒坠崖之险自此攻来。”
雉羽军?她暗自好笑,望向一行人的盔甲,没见有野鸡毛在上,却不知怎的叫“雉羽军”。又见这司旗面色和善,倒不像其余士卒那样杀气腾腾,对他倒不甚畏惧。
“姑娘不必担忧,我等虽势单力薄,但已差人进城报信。我等只需拖住敌军,过不多时便会有大批援兵相助,届时定能将贼人打下山!”司旗昂首道。
她不再多想,只道:“官爷若是信得过,小女倒是知晓许多旧亭古庙,还有些许藏身洞。”
“如此甚好!”司旗大悦。“烦请姑娘带路,我等定将全力而战,保家卫国!”
她不再犹豫,提起衣裙,向北处走去:“现下贼寇约莫已至山顶,趁着他们放松戒备,还未杀降下来,我们可从东面山腰过去。”
“姑娘是、念憬门弟子罢?”将军问道。
“正是。”她点头。师父说得没错,我派果然名气不小,就连征战沙场的将军都知晓。
那位将军听罢,颔首道:“在下翟陌。”
她大惊。原来是翟陌——这个熟悉的名字。难怪,雉羽二字,原来是脱胎于其姓氏。
“师父总夸翟陌将军神勇,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她欠身回礼,“小女贱姓阮,无名老儿次弟子便是。”
众士卒见这阮姑娘温婉可亲,落落大方,心下对她更增信任。
她自幼在这山中奔走采药,走山路自是极快。那一行士卒也着实精良,个个脚力极佳,眼见得她一路细细描述,看似未曾习武,内功绵薄,却自能行出一条山路来,心下着实佩服。
一行人行了半个时辰,到得一处古庙。古庙隐身于山林中,早已破败不堪,里头空旷宽敞却毫无生机,也只有周身几扇窗子尚能使其间通入沉闷的空气。
翟陌不知做了个甚么手势,十余士卒出列入庙,各自摸黑至窗边蹲下。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待得反应过来,剩余士卒早已依次站好,严整得令她不寒而栗。
“请问前头可还有藏身洞么?”翟陌开口问道。
她点点头,答道:“前方百步处有一棵千年古树。东侧十余步纵列排布有三个地洞,西侧有一处齐身高的石洞,通往二十一门。二一一门由四十二棵云杉围成,中央是一块相当大的空地。我带诸位至此,是觉着此处是个绝佳的突袭之地。小女不晓兵法布阵之术,能力有限,还望宽恕。”
“姑娘此番相助,已是为我等护卫大蜀帮了大忙,”司旗笑道,“这般看来,易守难攻的优势算是发挥到了极致。只是听闻贼寇之声,便在北面不远处,姑娘还是快些脱身罢。”
将军望着她向山腰跑去,方才向千年古树走过,领兵矮身钻入石洞。
她并未走远,一来是好奇心作祟,她从未见过真刀真枪的决绝;二来担忧势单力薄,不知援兵何时能至,亦不知一身医术能否派上用处。
可当她听见二十一门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时,才是真的怕了。
“杀——”
许是贼人逼近,最前锋的雉羽军已跃出迎敌。她独自一人躲在一棵巨大的银杏后,只见树林中跃出一波又一波身披银甲的士兵。北面而来的贼寇身披甲胄,头戴丝巾,手执利剑,兵刃相叫,只听得刺耳的金革之声,而后又见东边石洞口嗖嗖嗖几声,弩箭离弦,万千飞镞却都是弦无虚发。
她第一次瞧见你死我活的肉搏。第一次知晓两个离得如此近的人怒目圆瞪是这般无情可怖。
她看得头晕目眩。不知大师兄养的毒蛇,此处有无。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瓶儿,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甚晓得操控,纵然引出毒蛇,若是伤着了自家军队却又如何是好。
她从未品尝过眼睁睁瞧着却无能为力的滋味。胸口闷闷的,好似被贼人踏过一般。
再向北望去时,已然能瞧见几具血肉模糊之躯枯叶般横在树丛间。贼寇终究是人多势众,此时已向古庙处行去。古庙窗边飞出几件暗器,继而跃出埋伏在此的雉羽军,随即双方一招一式动起武来。
血腥味愈发浓厚,她喉中一阵恶心,又觉两眼发黑,忙捂住嘴,颤巍巍站起身,抄近道向南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