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今天头很疼,眼皮酸酸的,用力也攥不起拳来,是发烧的征兆。
想想自己已经很久没发过烧了。原来体质弱,每到换季都要用“发烧”去迎接。特别是冬天,“烧自己的身体,生起火来”几乎成了每年的惯例。
有一段时间,我已经习惯有“发烧”陪伴。甚至练就绝学,能精准地预判发烧的来临,于是早早就喝下感冒药,盖上厚厚的被子,等着它到来。还能清楚地掌握它的盛衰规律,清晨会感觉大好,赶紧吃些东西储存好体力,趁着黄昏它再次反攻前及时睡着,再过一晚,就可痊愈了。
这一整套应对发烧的预案,屡试不爽。也就不再那么厌恶发烧了。
你看,人的生存能力多强啊。可以把苦难总结成规律,然后苦难就不再是苦难,而成了按部就班的事宜。
此刻,我有一点冷,跑去多穿了一件衣服,才感觉好了一点。
我想起过往几次发烧超过40度的经历,并不能用“难受”来形容,因为意识已经有点恍惚,甚至没法准确地捕捉疼痛了。
我只感到浑身的热气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被子被我烧得滚烫,像一屉刚蒸熟的包子。
阿心,你知道人在这种时候,脑子最爱不受控的瞎想,也就是俗话说的“烧糊涂了”。
有一次,我在那灼热的恍惚里,见到了三位导演:侯孝贤、杨德昌、王家卫。不止是王家卫,三个人都带着墨镜,一律坐在宜家款的白色塑料椅子上。
杨德昌笑眯眯的,突然瞪起眼睛,墨镜也瞬间变得透明,他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个世界不会为你而改变的。”
一旁的王家卫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了句,“一个人可以假装开心,但声音装不了,一听就知道了。”
我一直在期待侯导会跟我说些什么,可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你也知道,候导是我最最喜欢和敬佩的导演,没有之一。可他面对我只是沉默,花白的寸头下面是一张不带任何意义的脸。
我感觉自己被困在那片灼热里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声音也变得无限缥缈。
之后便在失落中昏睡过去,直到第二天醒来,如同醒在另一个梦里。
很多年过去,我原本都已经忘了这件事了。
让我再次想起这个梦的,是你今天早上睁开眼和我说的话。
你揉着眼睛说,“我梦见侯导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重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时空。你说,“侯导告诉我,要我好好支持你拍电影。还教给我怎样冲洗胶片,怎样剪辑,说是今后帮得到你。”
你或许没有注意到我听到这些话时的表情。
但我心里明明在说:啊,原来那时候侯导想和我说的是这些话呀。
阿心,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
我习惯呆在舒适区里,我畏难,心里想做很多事,但真正付诸行动的却很少。
其实现在这个时代真的挺好的,技术进步已经把做事情外在的门槛降到很低了。你做不成一件事,大多不是因为外部条件不具备,而只是因为天赋不够或执行力太差。
天赋这个东西不好说,但执行力却是自己能够切实掌握的。
就说拍电影吧,看起来很复杂。其实有一两台iPhone,加上必要的软件,随时都可以开始。
那为什么不做呢?
我今天还和你说,我突然间有想写小说的冲动,因为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我想写写他的生存状态。
你毫不犹豫地给了我鼓励。
我觉得这一次,我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会真的动起笔来。
阿心,你从来都是最支持我的人。
那个关于侯导的梦,我想也没准儿是你编出来鼓励我的。但不管怎样,这份期待我都结结实实地接收到了。
《一代宗师》里的宫二说过,“人生若没有遗憾,那该多无趣。”
虽然遗憾终究无法避免,但我还是希望遗憾能越少越好。
子戈
11月27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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