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原本就是孤单的存在 之十一

此后,风就常常收到艾温暖的关心和问候。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别忘记带伞哦”;“上下班慢点开车,注意安全啊!”;“吃饭了吗?要好好吃饭,不要总是凑合!”;“天亮了,快起床啦,去公园跑跑步吧!”……收到艾这样的关心和问候,虽然每次风都很客气地回复他:“好的,谢谢你!”,但她的心里暖暖的,那时她觉得被人牵挂和惦念着,孤寂的心会泛起一丝丝波澜。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然后,她忽然又有了想流泪的感觉。这一年以来,她都是忍耐着,告诉自己不要哭,再苦再累再痛都不要哭,因为她知道生活和世界都不相信眼泪。那个下雨天给她送伞,回到家给她做饭,吵架了向她认错,她哭了为她擦眼泪,哄她不哭,逗她笑的人永远地离开了她,她知道再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脆弱和眼泪了。华走了,风只能变得坚强。风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想让别人同情她,而艾的问候像灿烂的阳光照进了风紧紧关闭的心门,让她的心重新温暖起来,柔软起来,她的脸上又常常浮现起了温婉的笑容。

“太阳出来了,我把它的光明和温暖一同送给你,让幸福和快乐围绕着你,早安!”;“夜晚来临的时候,是我凝思想你的时候,风,你也会想我吗?晚安!”;“有点想你了,周末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好吗?”……随着时间的推移,艾的问候愈来愈炙热,风感受到了他问候里的暧昧,这时,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因为艾有老婆有儿子,他是一个有家庭的人,虽然也许他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但他毕竟是人家的老公,而她并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可是,风又是那么期待艾每天温暖的惦念和问候,难道日复一日的孤单和寂寞打败了她对华的那份刻骨铭心的深情么?她不知道华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会不会怪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艾和霞的婚姻并不幸福,霞觉得艾一直都没把所有的感情给她,她说艾没有全身心地爱她。所以,为了报复艾,她便也把对艾的情感转移给了别人,单位里时常传出一些关于霞和谁谁好了的风言风语。艾是一个沉默的人,他没有怪霞,只是,他更加沉默,眼睛里的忧郁也更加深浓。后来,借着单位转制的时机,艾买断了工龄,到北京去发展了。他在北京创办了一个幼儿教育培训机构,经过几年的努力和奋斗,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在全国有了十几个加盟园区。艾一周或两周,忙的时候一个月回家一次。他和霞彼此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地生活着,他们并不相爱,但他们谁也不开口提出分手。他们已经好几年处在分居的状态了,即使没办法两个人必须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情况下,他们也是背靠背地和衣而睡,夫妻之间亲蜜一下的冲动几乎没有了。这样的婚姻关系,弥漫在家里面的是压抑、冷漠、死气沉沉的气氛,所以,艾并不经常回家。一般情况下,艾回来,霞也不会为他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也不会给他洗换下来脏衣服,除非她心情特别好,或者恰好和家同城上大学的儿子周末也回来的时候,霞才会下厨房做饭,饭菜的味道也是按照她自己或者儿子的口味来做的……

艾把这些“家长里短”讲述给风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淡然,或者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他是在讲述着别人家的故事。风很诧异。有一次,她问艾,“为什么要维持这样表面的婚姻?如果没有了感情,为什么不分手呢?”,“习惯了吧?”,“而且和谁过日子,可能最后的结局都是如此吧?”,艾竟平静如水地这样回答了风。这样的回答让风感受到了艾从心底里对于婚姻生活的绝望,“那么,他对我的追求是为了什么呢?”,风有些疑惑。“看来,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呢,我和她其实也曾经爱过。”,有一次,艾对风这样感慨。

或许是吧,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风感受着周围亲朋好友的婚姻生活,都是两个人过着过着便没有了热情,更别说激情;聊着聊着就没有了共同的话题,便各自拿着自己的手机,过着自己的生活,感慨着自己的人生,两人同处一室,虽咫尺却天涯。即使是她和华,在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生活里,他们也是从刚开始的甜言蜜语,无话不说,到后来为了不同的想法和理念较真,争吵,再到后来的“心领神会”,“相敬如宾”。绝大多数的婚姻生活都是这样从热烈到平淡再到相互无视、忽略甚至厌烦。女儿曾和她的大学室友说:“我爸我妈从来不为柴米油盐的事吵架,他们的争吵都是由讨论国家大事和社会现实引起的。刚开始是谈论,后来是因为观点不同开始争执,最后越来越激动,就变成了争吵。”。年轻时候的风和华的确是这样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也不怎么争论了,是激情的消退?也或者是太了解了彼此?不过,他们对彼此的爱情仍然保持着那份执着和热情,上班离开家之前,他们会拥抱,会叮嘱彼此:“路上开车小心,注意安全。”,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华的突然离去,他们彼此生死相离的那一刻。

在和艾若离若合的相处中,风感受到了艾的小心谨慎。记得有一次风回北京,艾请她在他公司附近的酒店吃饭。那晚,华灯初上的北京,夜景很美,风随手拍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发到了朋友圈。没想到一直都对风和声细语,绅士款款的艾竟有些生气地让风把那条朋友圈删除,并对风说以后不要发这样的视频,可能有人会从这段视频里发现什么,以后做事要小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并说要让风考虑一下他的感受。风觉得艾的要求和想法都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谁会能通过这个视频联想到他?即使联想到他了又怎么了?难道他们做为多年的好友不能聚一聚,见个面吃个饭吗?那一刻,风明白了,艾把他们的交往和感情视为见不得阳光的私情,她很难过,觉得自己很可笑,她默默地删除了那条朋友圈,但也拒绝了和艾共进晚餐,那一晚,他们不欢而散。后来艾跟风解释了很久,他说他爱她,他就想像现在这样爱她,这样的爱让他感到轻松、快乐和美好。他认为婚姻是婚姻,爱情是爱情,他说没有婚姻束缚的爱情更纯粹更有激情,他说他对婚姻很失望,但他并不想离婚,他说他现在虽然不爱霞,但他也并不想伤害她。可是,风是个骄傲而清高的人,她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爱情。风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一个坦荡而磊落的人,她不会去做那样苟且的事情,如果爱,她会光明正大的爱,她不会让自己和自己的爱情隐匿在阳光的背后,见不得人。

而且,那时的风并没有从失去华的悲伤中走出来,她依然深深地想念着华,那时的她并不想再和什么人结婚,她固执地坚守着她和华的爱情。她一直都认为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便是她和华在另一个世界相聚的时候,她的最后一定是和华在一起,而不是别人。她跟女儿说,等到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要把她的骨灰和爸爸的放在一起,然后撒到她和华都深深热爱的大海。她说这样做是为了完成她永远和华在一起的心愿,也是为了给女儿减轻负担。这个小城并不是他们的故乡,她并不想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而且女儿没有选择回来,她不想每年的清明节让女儿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地回来纪念她和华。风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她相信命运,但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和上帝。她说活着的时候就努力地好好地活着,死了就死了,不要死了还给别人添麻烦,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孩子。风这辈子,从来没给别人添过麻烦,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任何事,即使那些人是自己的亲人。

终归,生活改变了很多人和事,就像艾和风,虽然他们有青春年少时校园恋爱的感情基础,但岁月的斗转星移,工作和生活境遇的迥异不同,还是使他们的三观有了很多差异。风是一个坦荡而真诚的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都是。她不能接受艾对她的这样的爱情,她选择了离开。走之前,她给艾写了一段话,微信发给了他:

“艾,我可以在设计院办理内退了,我要走了。梦选择了在上海工作,我想离女儿近些,我在杭州有一个姐姐,我已经从网上找到了一份在杭州的工作,这两天在院里办好内退手续后我就走了。

谢谢你这一年来给予我的关心和情感,但你知道的,我是个坦荡而磊落的人,所以我不能接受你对于我的那份不能在阳光下灿烂的感情。我其实也曾经憧憬过这份感情,毕竟如你所说,我们相识几十年了,在这纷纷攘攘的世界,你是我最熟悉的人,也是非常有感情的人,但我依然觉得我的离开是正确的,我现在的内心轻松了许多。我的价值观让我成为了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必须是。所以,我们再见吧!如果哪一天,你也像我一样,成了单身,如果那时我们都还健康地活着,我们在一起吧,共看夕阳,共度余生。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为你做饭,洗衣,暖床……”

很久以后,艾才回复了风,很简短:

“我把你藏在我的心里,我们的关系是那种超越了一切关系的关系。在我的心里,你是我的亲蜜爱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永远都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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