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这样年龄的读者,对苏联和俄罗斯以外的欧洲文学的认识,应该是从匈牙利开始的,那位名叫裴多菲的诗人的一首被革命者、爱情至上主义者多角度引用己用的诗歌。
不过,裴多菲以外,匈牙利文学与我是一纸白页,直到在街头移动图书馆遇到这本厚达500多页的小说《伪装成独白的爱情》。
书的作者叫马洛伊·山多士,其实,遇到《伪装成独白的爱情》之前我已经买下了他的另两本书,《烛烬》和《一个市民的自白》。我喜欢由着性子乱翻书,那两本就成了插在家里书架里的待读书。
所以喜欢去图书馆借书,借来的东西总有归期,《伪装成独白的爱情》很快挤进一大堆待读书的最前头。
想不到,匈牙利除了曾经跟我们一样也是社会主义国家外,还跟我们一样姓在前名在后,所以,马洛伊是姓山多士是名。巧合的是,那位匈牙利诗人也叫山多士,他姓裴多菲——想象一下,我们站在布达或者佩斯大吼一声裴多菲,该有多少姓裴多菲的匈牙利人会因为我们的唐突大惑不解?
还想不到,一部小说在完成了前半部《真爱》后,居然可以间隔40年再完成后半部《尤迪特……尾声》。说实话,《真爱》与《尤迪特……尾声》裂隙感还时有的。读《真爱》时,我感觉那是一部纯粹的爱情小说:咖啡馆里,依伦卡恰巧看见为妻子买蜜饯的前夫而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中,从她娓娓道来的对业已失去的婚姻的留恋、委屈、愤愤不平和百思不得其解里,我嗅到了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久久开释不了的心结,气味复杂。
那么,彼得也就是这桩婚姻的男主角怎么解释他对依伦卡的绝情?马洛伊·山多士决定自己一定不跳将出来对依伦卡和彼得的爱情说三道四,所以,《真爱》就成了这样的文本:依伦卡的独白加彼得的独白。在彼得关于自己婚姻的独白中,我们依旧找不到依伦卡的过错,他们的爱情无疾而终,只是因为在依伦卡之前彼得已经爱上了尤迪特,一个出生于赤贫家庭不得已来到他家当女佣的乡下姑娘。“我们俩在生命中寻找的并不是彼此……他想通过我付清使他内心无法安宁的债务……他们反叛是因为无法承受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太过幸运了。”这段引文出自马洛伊·山多士在40年后完成的《尤迪特……尾声》中尤迪特的独白,庶几可解释彼得如愿与尤迪特成为夫妻后又为什么快速离婚。属于市民阶层的彼得试图通过婚姻消除与赤贫的尤迪特们之间的鸿沟,“他相信,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上,如果他,作为一个市民阶层,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每个人某种程度上都会成为市民阶层,其中一部分人向下走,一部分人向上走。”然而,阶级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彼得将理想变成事实以后,过于残酷的现实让他退回了原形——被乌托邦绑架致使3个人受伤的爱情悲剧,这就是《伪装成独白的爱情》之《真情》。
这难道就是《伪装成独白的爱情》的全部?
《真情》付梓后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富有的马洛伊·山多士和家人在战争时期都没有离开匈牙利,却在1948年8月31日离开了匈牙利至死未归。亲人死的死失联的失联,遥看家园感觉水土已不能安抚自己的灵魂,再读自己为爱情唱的挽歌,大概是觉得只唱罢了挽歌的上阙,马洛伊·山多士重新捡拾起《真情》为之写下阙《尤迪特……尾声》。
40年后的续写,继承了上半阙的创作手法,亦即独白,由尤迪特和尤迪特的情人、酒吧里的打鼓人分头完成。尤迪特的独白部分,讲述的是一个贫家女不能消受富家子弟爱情的真实想法——却原来,市民阶层与贫民之间的鸿沟,向下走固然难于逾越,想往上去原来也那么难以逾越!也许,以尤迪特的能力她并不能理解战争对彼得灵魂的摧毁到了何种地步,但是,她实话实说的叙述,则让读者体会到了马洛伊·山多士对《伪装成独白的爱情》良苦用心:阶级矛盾固然无法化解,战争倒是填平的阶级之间的鸿沟,但它造成的人与人之间深深的隔阂,却是比阶级矛盾更加难以逾越,尤迪特情人的独白,起到的就是这个作用,他见证了曾经那么一丝不苟地选择自己衣食住行的彼得及彼得的一家,已经没落到了纽约的贫民窟,当然也就落落寡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