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梅拾璎
昨晚,小男孩给我一块糖。糖很好吃,奶味浓浓的。
我一边吃糖,一边欣赏那片小小的糖纸,白底,粉色小花朵里,是个有趣的笑脸,间有淡淡的英文字母,煞是可爱。吃完糖,我用湿纸巾把糖纸擦干净,晾晾干,顺手夹在我手边的一本书里。
小男孩看见,就取笑我:妈妈,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有收藏糖纸的习惯?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如心理学家所说:成人的任何一个习惯都印着小时的痕迹。
我读小学时,吃的糖果不少,但好看的糖纸不多,大部分看着都粗俗不堪,偶尔看见美丽的,便奉为珍宝。得了糖,往往不在乎糖的味道,独独欣赏糖纸上的画面。要是糖好吃,糖纸好看,真是莫大的享受。吃完糖,会把糖纸小心翼翼地展平了,在清水里略泡一下,再细细地擦拭,晾晾干,夹在课本里。
那时候,我家里条件相对好一些,喜欢拿本子、小刀、橡皮、沙包、皮筋之类跟同伴换糖纸,最富裕的时候,收集的糖纸夹在书里,隔一页就可以夹一张,那种满足感胜过现在的亿万富翁啊!
其实,物质丰富并不能必然带来满足和快乐,简单而清贫的生活也不时能给人带来陶醉。如今,儿子的玩具堆成山,仍未见他有真正的满足。就是这个道理。
晚饭后,牵着儿子的手在花径散步,偶尔看见一丛指甲花,心里一阵喜欢,温馨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摘下几朵捧在手心里。
小男孩说:这花不好看,妈妈你怎么那么喜欢!
我问他可认得这花的名字。他说,这不是凤仙花吗,我说正是,指甲花又名凤仙花,金凤花、好女儿花 ,染指甲花、小桃红 透骨草、洒金花、芰芰草……
他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名字,我说,你喜欢什么,你就会多了解什么。
遥想稚龄之年,我对指甲花多么着迷呀!
那时候,指甲花非常普遍。同伴有六七个,每周六放学后,没事了,都要去寻指甲花染指甲。仔细想想,当是时也,身边没有一个小姑娘不喜欢这种花的。
每年的春夏之交,我都催着母亲把花种子洒进花圃,又急巴巴地盼它发芽;发芽了又天天数它的叶子;叶子长全了,又盼他冒出花骨朵。盼的烦了,就有几天不再望她。等又忍不住去看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小的花苞,禁不住欢呼跳跃,奔走相告。然后,就盼着它开花。
指甲花开的时候,属于小女孩的季节就到了。
我们很小心地把指甲花从花茎上摘下来,生怕伤了其他花骨朵。有时候只用粉色的,有时候只用深红色的,有时候还突发奇想,把粉、白、红几种颜色的花掺和到一起,看能染出什么颜色来。
花摘下来后,跟大人要一些白矾,连同指甲花一起放在一个瓦臼里,再把它捣成糊状。
对了,做这个工作之前,先要摘一些叶子准备着。什么叶子呢?我们那儿叫洋芋,北京这儿叫鬼子姜。这种叶子不难找,北方遍地都是,城乡居民都用它的根茎来腌咸菜。
洋芋的叶子反正面都极涩,摸起来有一点扎手。我曾问母亲,为什么要用她包指甲,母亲说,这种叶子包手,容易上色。
真正染指甲的时候,往往是几个同伴一起弄,大家轮换着,这周给你染,下周轮到我。为什么不一起染呢?等会就告诉你。
我们先把指甲花浆涂到指甲上,记住,食指是不能染的,大人说,要是染了食指,长大了嫁不出去,就是嫁出去了,也要当寡妇的。也偏有些胆大的,就要染食指,管他嫁不嫁得出去。想想,这姑娘真是天生豪爽英雄量,活脱脱一个史湘云啊!真后悔,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染食指试一试,看到底嫁不嫁得出去。
等八个指头染完,一个个用洋芋叶子包扎完好时,那可真成了娇娇公主,作业写不成了,什么事都休想干了。万一家里有事,不能帮父母忙,可能会被小小训斥一顿。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小心翼翼地睡一晚上,等清晨打开包扎的叶子,八片指甲都变成了漂亮的橘红色。
指甲花染出的指甲,颜色很柔和,放在鼻尖儿一闻,有一缕淡淡的植物味。不像现在的姑娘们的指甲油,化学药剂弄的,味儿刺鼻,不忍靠近。
现在写下这段文字,仿佛觉得指头间还留有指甲花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