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的人,勇敢的人

作者:黎荔

历史上的先行者,往往命运悲惨。面对第一个站出来、敢于打破僵局的人,人们往往不会顺着他的手指去看看有没有新发现,而是怒斥他为什么吵醒了自己的好觉。甚至,他们会因为那个人的勇气映照出自己的怯懦而恼羞成怒,你那么大喊大叫干什么?哗众取宠、爱出风头、急功近利、不识时务,神经病、任性妄为、自我中心。其实指责先行者的人,都是一些怯懦的人,他们自以为可以圆滑、稳重地生活,巧妙地与他人周旋,安全地度过无风无浪的几十年,一成不变地活到死。他们对各种稀奇古怪的新事物,故作冷酷或不屑。却没有意识到,正是自我的无力感,让他们陷入泥潭,让他们学会偷懒耍滑,让他们患上拖延症,让他们充满了坏情绪甚至攻击性,使他们泥足深陷的,正是内心深处的泥潭。

世间有的是这样的人,就像一群怯懦的羔羊,听话地呆在一个划定的圈子里,不敢出格。他们的一生,瞻前顾后,大概从来没为自己做主过。他们可能不喜欢、不满意固化、机械的生活,但又对真正自由无拘束的生活有所畏惧,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懦弱,但他们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的脆弱。他们安慰自己,只不过是不想放弃安安稳稳的生活,即使并不真正幸福也在所不惜。当有一天,脑电波变成一条直线时,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他们也许从未尝试过人间那些美妙的冒险,因为,他们穷尽一生只为维持一个平庸现状。

这种懦弱,如果独处,就没有什么。但如果与外界接触,乃至剧烈周旋,常常就会卑劣起来,因为懦弱多半是无能,懦弱使不出别的手段,就只有一种:卑劣。这些由懦弱而变成卑劣的人,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只有成功了才能做一切你想做的事。他们对“丛林规则”彻底缴枪投降:认定世故与圆滑才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准。他们把“真实的自我”包裹在一圈又一圈的规则之下,终于有一天,那个“真实的自我”彻底窒息而亡,彻底被他们遗忘。他们将无力感归结于自己的力量太小,于是不顾一切地要攫取成功,要成为人上人,要为这些年所丧失的做补偿。一旦他们得偿所愿,那么在他们的余生之中,他们会做两类事来彰显自己的重要性和力量:剥夺他人的权力,紧紧抓住自己的权力。

岁月的锋利在于永远拿出獠牙让人屈服,有些人选择怯懦,有些人却一如既往的勇敢。在我身边,她就是一个和自己死磕的人。谁又能否认,因为有内在的这股劲,她身上有一种韧气。人活一口气,心劲才是真正地吊着那股子精气神的灵丹妙药。这个不懂低调、太过张扬的女孩,实在不太符合中国传统女性审美观。多少吃瓜群众坐等看她的悲惨下场,围绕在她身上的话题毁誉交加,但是那又如何?事实上,命运给她一次又一次打击,但她不辩解,她也不想辩解,却从不放弃。

即使生活如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抽痛了她,但在一刹那的啜泣之后,她会抬起头,整理好衣衫,傲然、体面地推开另一扇门走出去,那里还有生活在等她——世人对她有种种说辞,但懦弱,绝对不在其中。

那些怯懦的人啊!那些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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