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公园里,春天的花儿,最早绽放的,大概是迎春吧?紧随其后的,一定是玉兰了。接下来,络绎盛放的,就是梨花、李花、杏花和桃花,海棠和紫荊,奉上的是更鲜艳更喜庆的色彩。
今天单说说杏花,因为我大池州有个世界闻名的杏花村,杏花荣膺为市花,满城无处不杏花。去年我曾写过一篇杏花百字微赋,刊于《中国文艺家》上,文曰:
一夜春雨,溪涨舍北舍南;
三径新苔,绿湿村后村前。
出墙头之数枝,园关不住;
绽园野之万树,烟笼犹现。
红云缀树杪,绛雪萦枝间。
试寻上苑之春,依稀十分含芳;欲作探花之使,仿佛两袖笼香。
春意犹闹,尚书新句有否?
牧童仍指,太守清明见焉?
风里香异,难辞黄公卖酒之家;空中蜂狂,何敌诗人献歌之喧!
今年杏花又开了,花犹如是年年发,人老一岁不再少,对花情思乱,总觉得意犹未尽,欲对这粉嫩娇羞的花儿再说几句。
杏花之美,次第绽放。先是乳蕾未放,含萼蓄红,正是“蓓蕾枝梢血点干”,遮面深闺待君来。
然后初放点点,“半吐疑红却胜红”,春心已动,胭脂染香腮,欲语还羞,红颜丽色,艳态娇姿,“红杏枝头春意闹”,美不胜赏矣。
一夜春雨细,朝来肤似雪,粉面笑靥,累累盈枝,暗香已然泛清香,俨然香雪矣。杨万里诗云:“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而待晴熏数日,无风亦悄然自落,枝上仅剩残芳,树下纷纷萦白,上下狼藉,纵有神仙炒手亦无法收拾矣。
吾乃怀古念旧之人,心系红杏,以及杏腮,而对于粉杏总有抵触之情。亦不知何故,如今的杏花只在蓓蕾时泛红,尔后一路粉白,仿佛红妆褪色,令人心生遗憾。天意如此,只得认命。
让人最不能容忍的是那个毫无名气的晚唐诗人薛能,写了一首咏杏花的七言绝句:
“活色生香第一流,
手中移得近青楼。
谁知艳性终相负,
乱向春风笑不休。”
将杏花欲语还羞的含蓄之美,改写成了卖笑的放浪之举,这明明是夭夭灼灼的桃花做派,怎么胡乱强加到娇羞的杏花身上呢?
南宋诗人叶绍翁游园访友不遇,但见“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吐露出春天里挡不住的勃勃生机。而后代的好事者心存不善,竟把“红杏出墙”臆解为女子出轨,实乃焚琴煮鹤也。
幸好还有“杏花春雨江南”挽回大局,令百代文人痴迷,或入诗,或入画,或入书,或入印。六个方块字,织成一个缠绵婉约的绮丽梦境。
余光中有诗吟道:“扫墓的路上不见牧童,杏花村的小店改卖了啤酒。”其实这种感伤有些矫情,时代永远在前进,古典终当远去。
杜牧《清明》诗中的池州杏花村,日前已是“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或“红粉团枝一万重”,或“皓若春雪团枯繁”,十里烟村里,伛偻提携,往来不绝,池人游焉。而非吾邑之民,若欲赏我杏花,则对不起,银子拿来!
陆游有诗曰:
“世味年来薄似纱,
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
深巷明朝卖杏花。”
哦!原来自古以降,杏花就可以卖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