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当晚歇在她姑姑的洗梧宫。滚滚苦求让她留在太晨宫陪他睡，东华虽未说话，但目光灼灼，看上去很期待。因为滚滚一直是睡在他身旁的小榻上的。

　　凤九断是不同意，今晚若睡在太晨宫，明天九重天就敢传青丘女君白凤九主动献身东华帝君这种话。天族的八卦向来传得飞快。

　　在东华黯淡的眼神中，凤九带着狗皮膏药白滚滚去洗梧宫。东华：……老婆孩子都跑了。

　　第二日，凤九去找司命商量下凡历劫的事。司命看在凤九提着满满一大盒糕点的份上，打包票定要给凤九异常坎坷的命运，让她早早悟出天道，早早飞升上神。

　　司命问：“殿下打算历劫几世呢？”

　　凤九迷惑：“有什么说法？”

　　司命慢条斯理解释道：“有的神仙悟性好，一世就可。有的神仙悟性差，历个四五世也是有的，也有拿历劫当乐趣的，隔几百年就历一次。”

　　凤九忍俊不禁，笑起来：“这还能当乐趣呢？那你看我需要几世？”

　　司命思索半晌，说：“小殿下，悟性不差，不过三世比较保险。一世浅尝，二世品味，三世大彻大悟。”

　　凤九爽快敲定：“那就三世吧。”

　　跟司命聊一会儿，就去寻滚滚说要下凡历劫的事。

　　司命正提笔给凤九写命簿，一阵清风凭空而生，现出一尊神来。正是东华帝君。

　　司命忙搁笔向东华行礼。东华抬手免过，问司命：“她找你做什么？”

　　司命心思如电，哪敢隐瞒，口齿利索，忙说个明白。

　　东华凝眉思索：“下凡历劫？”不过一会儿，招司命上前吩咐道：“我打算陪她下凡，着你给我写个命簿。”

　　司命点头，表示明白，说：“小仙定会为帝君和凤九写上三世好姻缘。”

　　东华说：“不，就让我在凡间对她锲而不舍，爱而不得。”

　　司命吃惊，道：“帝君，这是为何？你与小殿下已两万年不曾接触过，不如趁下凡……”

　　东华道：“她之前在我身上受委屈太多，定要还她。”因为你为我痛过，所以我也为你痛，偿还你为我受的苦，可好？

　　司命感慨：“如此也好，等他日小殿下归来明白帝君的用意，或许心结也就能打开了。”

　　东华晗首。

　　凤九没寻着滚滚，东华倒是寻着了。东华对滚滚说下凡的事。

　　滚滚撇嘴，不满道：“我才刚见着小九，这又要见不着了。”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道：“如果这事你办的好，或许能早早把小九娶进太晨宫。”

　　东华浅笑点头，儿子悟性不错。

　　白滚滚那嘴一会儿不说就痒痒，“哎呀，你们老夫少妻的，咱也不懂，总之你多疼疼她就对了。女人嘛，只要拿出真心，她就先投降。”

　　东华抄起砚台就要砸过去，白滚滚抢先一步扑进东华怀里笑嘻嘻撒娇，东华无奈只得搁下。他不仅是老夫少妻还是老来得子，一个二个都拿他们没办法。

　　东华嫌弃两指头勾起白滚滚的衣后领，让他离自己远点，说道：“都多大了还撒娇！昨晚上跟小九睡一起？”

　　说到这儿，滚滚叹气：“没有啊，小九不让我跟她一起睡，说我大了，男女有别，我和团子睡在庆云殿。”

　　东华满意，不由得点头。心里盘算着他下凡后给滚滚布置什么功课。滚滚就趁这个空档趴在东华肩头玩东华的头发，手指灵活，给他爹编一条小辫子。东华：……你爹就是给你玩的？

　　东华把滚滚拽下来，滚滚顺势躺他腿上。东华说：“我这次去的时间要久一点，功课不能落下，军中那边你不用去了，我给你告了假。我和小九下凡期间，留给你十二个结界，里面困有妖兽，书房里有给你的妖兽秘籍。等我回来，十二个结界要全部破掉，明白吗？”

　　滚滚听完，爬起来跪下接令，“明白！儿子谨遵父君教诲。”

　　东华看着白滚滚，沉声道：“你是我东华帝君的儿子，你母亲是青丘女君，你当然可以在我们的庇护下混吃等死，但父君仍希望你能不被父母光环所压制，活出你自己的样子。你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人，好与坏也都是你一个人。你可明白？”

　　白滚滚叩首道：“儿子明白。”

　　几天后，东华和凤九相继下凡，滚滚衣衫褴褛从结界中爬出来，头发眉毛都被烧秃，他欲哭无泪，咳出一口土来：老子混吃等死行不行啊？

　　凤九第一世是一个渔夫的女儿，叫小翠。东华是小富之家的公子，叫许远生。

　　他们二人在集市上相遇，小翠嫣然一笑，许远生看呆了眼。许远生求许母去说亲，许母不允，许远生苦求，许母承诺若远生得了功名，便允他。许远生偷偷给小翠传信，让她等他三年，三年若他不回，便各自嫁娶。三年后，远生拿了状元回来，却听闻小翠为父治病，早已远嫁他乡。远生弃了功名，去寻小翠。找了四五年，最终只找到小翠住过的破草屋。听邻里讲，小翠嫁过来第二年，不堪她男人虐打，便悬梁自尽，她男人酒醉掉河里淹死了。许远生回家乡孤独终老。

　　第二世，凤九是游走在边境卖艺的胡姬，佛铃儿。佛铃儿美色惑人，舞技超绝，各路英雄为她一支舞千金散尽。

　　东华是流浪的剑客，名萧见。萧见卖掉名剑只为求美人一舞。之后，便有人常见一个男人腰里别两把菜刀，追着佛铃儿的车队满边境跑，还作了歪三扭四的诗，隔着车窗念给佛铃儿听。佛铃儿有时也会赏他一碗乳酪，他便喜不自胜。

　　后来师门有难，萧见赶回中原。再回边境时，佛铃儿已被大将军赎身带回去做了妾。萧见易容进将军府，打算带出佛铃儿，哪知佛铃儿已怀有身孕，执意不走。萧见便做了将军府的侍卫。

　　后宅阴私，在外游荡惯的剑客和胡姬哪会知道其中的厉害。

　　佛铃儿生产时被做了手脚，难产而死。尚有一息时，萧见听佛铃儿说：“我记得你，你念的诗好听。”

　　那一夜，萧见杀红了眼。将军府上下三十多个妻妾被一剑封喉。而萧见被府兵万箭穿心。他能逃走，他只是不想活了。

　　第三世，凤九是世家大族里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着长大。名叫崔玉妍。

　　东华是皇宫里不受宠的二皇子，名叫李睿。

　　崔玉妍少时入宫，碰巧救过落魄的二皇子。从此伊人印在心上。

　　玉妍长大后，被选做太子妃。太子好渔色，玉妍多次劝谏不听，太子独宠侧妃杜氏。杜氏跋扈，玉妍在东宫日日煎熬。

　　二皇子李睿处心积虑，发动兵变。太子竟将玉妍推在城楼上威胁李睿。玉妍被枕边夫君如此对待，心生绝望，毅然跳下城楼，临死前只求李睿放过城中百姓。李睿大怒，射死太子，破城。李睿抱着玉妍尸首，于大军前犯心疾而死。

　　司命星君捧着凤九和帝君的三世命簿热泪盈眶。他用尽毕生功力写出如此惨烈又缠绵悱恻的故事，把自己虐得老泪纵横，太惨了啊啊！

　　哭完，又感慨自己总算对得起凤九殿下的糕点和帝君的嘱托。

　　司命星君正在自我陶醉。一阵风动，东华帝君携着满身寒气站在司命面前，看脸色似要把司命的头给拧下来。

　　司命膝盖特别听话，帝君还未开口，司命“啪”扎扎实实跪在青石地板上，不敢说话。

　　东华冷哼一声，司命更是筛子一样哆嗦，今日怕是要天灵盖不保也！

　　东华冷声道：“司命你写的好命簿！”

　　司命星君喃喃辩解道：“凤九殿下要求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都要有。帝君要求的倒追求不得也有。就是……就是故事惨烈了点。”

　　东华想想，暂且放过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