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时,我时常问自己,假如当年让母亲住院治疗,又将是什么样的情况?作为人子,我是否太不够格……
今天早上整理书桌时,我找到了19年前所写的一则日记,读后不觉凄然。
这则日记三百多字,真实记录了我在母亲去世时的心情。现在忆起,往事浮现,历历在目……
母亲于2003年农历2月17日傍晚 6:30离世。在这之前,她缠绵病榻4个月。她生养我们兄弟姐妹7人,儿多母苦,成年累月的劳作,让她身体每况愈下,晚年时她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
当时我们经济条件都不好,母亲生病时也只是在乡间求医问药。一开始母亲还能强撑着起来,后来就卧床不起了,心口整日整夜锥心地痛。
眼看乡间医院不行,我们决定带母亲去县城看病。我可怜的母亲一生只去过一次县城,也就是去世前看病的这一次!
当时还没有村级公路,我家住得偏僻,离公路有10里之遥。我们用梯子做成简易担架,抬母亲去公路,然后让母亲平躺在租来的一辆三轮车车厢里,我和妹妹陪同母亲去县医院看病。
一路颠簸,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了县医院。事不凑巧,医生已经下班,于是我们三人就在医院的长凳上休息,等待医生下午上班。
母亲本就晕车,长途颠簸更是让她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此时母亲累得连水都不想喝,她虚弱得如同一个影子,依偎在妹妹的怀里。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挂号就诊,医生建议做胃镜检查,但考虑到母亲有严重的心脏病,怕出意外,于是改为钡餐检查。而钡餐要等到明天才能做,于是我们就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里住了下来。
安顿下来后,母亲吃了医生开的药,她说疼痛有所好转。晚上八点的时候,母亲说身上汗津津的,想要洗澡,我知道她是怕医生检查时嫌弃。她一生都是这样为别人着想。
这下可难倒了我们,因为在家时,病中的母亲是由姐姐嫂子她们几个人帮洗的。现在只有妹妹一人,肯定不行,而我作为儿子,多有不便。但怕母亲摔倒,我只只得和妹妹帮母亲洗澡。
妹妹放好了水,我扶着母亲慢慢挪进了浴室。那一刻,我没有觉得母亲是女人和女性,只是觉得她是我母亲。一如她也没有觉得我是男人和男性,只是觉得我是她儿子。
母亲佝偻着身子坐在浴缸里,除了单穿着一个全湿贴身的裤衩外,胸、背、吊乳和干瘪的肚,都亮在我的眼前和灯光下,我慢慢地帮母亲洗着。看到瘦骨嶙峋的母亲,我不由潸然泪下,原来我的母亲已经病成了这样!
洗完澡后,我和妹妹把母亲扶上床。趁妹妹外去时,母亲把我喊到身边,说明天检查后就回家,又她说自己是“老病”,治不好,不要再浪费钱……
第二天检查的时候,母亲虚弱得很,几乎没有力气喝下钡餐。拿到检验报告给医生看时,医生说情况很严重,是否住院随我们家属。这时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坚决说不住院。
于是我们就回家了,此后母亲的病情每况愈下,最后永远离开了我。
午夜梦回时,我时常问自己,假如当年让母亲住院治疗,又将是什么样的情况?作为人子,我是否太不够格?
三毛说,出生是最明确地一场旅行,死亡难道不是另一种出发?是的,我们都是向死而生,也许若干年后,我们都将重返时间的怀抱。
到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将会突然出现在明丽的春光里,沿着风渠岸边的千年古道,远远地向我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