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Ⅰ若初
(一)
农场的狗叫了一整夜。
王婶一早端着簸箕到院子里晒干菜,自家地里种的大青萝卜,昨日看着日头不错,便挖了七八个,洗干净切成条,晒干以后炒肉吃,或者用酱油醋加盐腌了做咸菜,吃的时候拌上小葱和香菜,再滴上几滴小磨香油,老王特爱吃那口。
信用社的小张隔着门前的小河沟老远大声招呼王婶:“王婶,早啊!”
“是小张啊,这么早就来开门啦!”王婶边用手化拉着簸箕里已经失了水份,蔫儿了的萝卜干,边笑着抬头跟小张搭话。
一句话的功夫,小张已一溜小跑绕过小河沟跑到王婶身边,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问:“王婶,昨晚狗叫的厉害啊,您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是啊,狗闹腾了一晚上,那声音,跟哭一样,听得人心慌啊,老爷保佑,不要有事儿.....”,王婶说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凝重,心也更慌乱,昨晚狗叫得她一夜都没睡好。
(二)
农场的人家养狗的不多,也不少,三四十户人家,有差不多十几条狗。狗这东西据说是通人性的,平日里帮忙看个门儿,给个剩饭剩骨头也就忠心耿耿的跟着这家人一辈子了。
有段时间,下面村子里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半夜来农场偷鸡,狗听到动静就汪汪汪大叫,听到的胆大的人家就起来查看,偷鸡贼也就给吓跑了。
碰到场里有人过世,狗也会叫,但那叫声跟遇到偷鸡贼的叫声是不一样的,拖长了声音凄厉的叫,老人们说那是狗哭。最怕夜里听到狗哭,不知道谁又会离开了。
昨夜就是狗哭,所有的狗,仓皇凄厉,哭成一片。
这是个初冬的早晨,太阳老半天还没爬出来,整个农场在山的环抱中,也在雾的纱帐里,若隐若现,清冷无边。昔日安静祥和的山村,经历了昨夜一整夜的狗哭,此时的安静也像透着诡异,安静的让人心慌。
早晨八点在电灯亮起的那一瞬间,农场纤维板厂的机器开始了轰鸣,纤维板厂开工了,今天有一批硫酸要从城里拉回来,正等着用。厂里负责生产的车间主任孔叔和张书记都去城里办事了,工人们感觉也松散了些。
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太阳晃晃悠悠的爬了出来,山村的景致一切都变得清晰明朗了。
王婶一家已经吃过早饭,王叔退休了,坐在院子里边看报纸边喝着浓茶。屋里就老两口,孩子们都大了,大女儿在农场学校教书,二女儿远嫁了西安,前几日带话说是要回来,她爸王叔快过生日了。
王婶已经有两年没见过这老二姑娘了,她就两个姑娘,老二当年是这农场远近闻名的好看的姑娘,有王婶年轻时的秀美,也有几分王叔的俊气,可惜远嫁了西安,虽说女婿对她宠爱有加,什么都不让她做,像供娘娘似的供着,但总归离家太远了,见一面忒不容易。
王婶坐在离王叔不远的椅子上,想着心事,手没停的拉着鞋底子,眼皮突然开始突突的跳了起来,是昨晚没睡好吧,右眼皮呢,唉,老爷保佑,不要有什么事儿。
门前树上的老乌鸦不识时务的叫了几声,听得王婶心惊肉跳,眼皮也跳的更厉害了。
王叔是退下来的农场前场长,有文化,觉悟高,王婶跟他越来越说不上什么话,这一天也就自己憋着,熬着。
好不容易熬到快日落了,这一天眼看就要熬过去了。
(三)
那是个残阳如血的日暮时分,在离农场仅十几里路的村路上,一辆载着硫酸的货车不知道什么原因从拐弯的路口翻了下去....
车上四个人,两名年轻男女,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年轻的女子是王婶家的二姑娘,另外三个人是纤维板厂年轻的司机小詹,车间主任老孔,书记老张。
那是发生在二十几年前的一场车祸,地点是我的老家。
那场车祸没有人死亡,但却异常惨烈。那面山坡被硫酸烧得很多年都不长庄稼。硫酸是个破坏性极强的化学物品,我不知道当时的纤维板厂具体哪道工序需要用那东西。
我只知道车上那对年轻的男女从前都是怎样的青春貌美,王家二姐姐不说了,那是我印象里最美的女子。那个年轻的司机小詹我不怎么熟悉,但关于他的事听过很多,听说生得极英俊,极潇洒倜傥,据说当年整个厂里未婚的年轻女子没有哪个不惦记他的。
就是这样的一对最漂亮的年轻人,却遭了最残酷的毁灭,重度烧伤,毁容,那是生不如死的痛。
那两个中年人却是奇迹般的无事,一个被架在了树上,一个被抛进了坡边的水沟里,两个人都安然无事的躲过了硫酸毁灭性的侵蚀。
(四)
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当年被烧伤的那两个人是怎样熬过那漫长岁月的,只听说王家二姐终日戴着面纱,再不肯出门,也再没人见过她。
那个司机小詹我后来倒是在城里见过一次,脸被烧的揪在一起,再看不见从前的英俊,身边跟着一长相极普通的女子,大家都说小詹若是不烧伤是绝看不上那姑娘的。
那一场车祸,之前整夜的狗叫,那一对漂亮男女的遭遇,还有那两个安然无事的同车人,多少年过去了,至今想起来仍觉得甚是奇异。
是因果轮回,还是天妒红颜?狗为何能提前预知祸事?是巧合?还是狗和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而那个时空比我们的时空要来得早?还是?
一切都不得而知,生活里有太多的迷惑,太多的奇异,也许总有明了的时刻,也许,聪明的你已明了?
「无戒365训练营第十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