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常爸,常正搂住我,我能感觉到他指尖按得我的肩膀,甚至有些疼,我明白那代表着他和我一样的不舍,我看向他,但他没有接回我的眼神,从他的表情里,我知道,什么原因他在那一时刻不接过我的眼神。
他先整理好我背上的包,两条长腿先架在地面上等我,我坐上自行车后座,搂住他。这一次,我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松松地拉住他的衣襟,而是用尽全身的力量靠住他,紧紧地靠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一路,我们都几乎没有说话,他不时地回头看我,我们只是那么互相望着。然而,之后,他就不再回望了,而我我也不敢他再看我,因为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打湿了他后背衣服,那一片紫色,被我的泪水浸湿了一大块。他的后腰,开始变得僵硬,他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来,拍拍我的肩膀。
车站上的人不多,都在各自忙碌着。那时的车站并不像现在这样戒备森严,几乎没有特别的检查,他买了进站票,和我一起进站。有几个人认出他,跟他打招呼,他客气地跟人点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低头看着我,手上拿着我的包,不住手地给我整理头发,擦着脸上的泪痕。
但是他的努力几乎是徒劳的,我的眼泪止不住,一直无声地往下淌。他紧紧搂着我,我紧紧地回靠过去。那时候,我真后悔,这几天,因为不好意思,没有时时和他粘在一起。我们在排队的人流中等待,心里满是分离的煎熬,他的眼睛也红的,就像昨天发烧时的那个眼神,冒着血丝。我才想起来,因为心里难受,早上都忘记了提醒他吃药,我问他,他小声地说:“爸早上让我吃过了。”那声音,轻得像是怕世界听到他的心跳,怕风吹落了灰尘,然而他在我耳边说的每一字,我都听得真真切切,因为,他只说给我一个人听,而我,也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周围的人们喧闹着,但那些声音,那些人,都被我们屏蔽在外面,在那个喧闹的空间,我们沉浸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其他人都与我们无关,我只关心眼前的这个人,我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进站地铃声大作,惊醒了我们,打破了我们短暂维护的屏障,我们拉着手,随着人流进站,这是个中途站,只有一个站台,火车还没有进站,一条铁轨伸向远方,像是要把我拉进时间的尽头。
我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进了车站,我们拉着手地丐向前跑了几步,我照例要向里面去找自己的车厢,被常正一把拉住。他对我说:“先别找,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肯定的眼神,瞬间我明白他的用意,我们只剩几分钟告别的时间,我们要把每一分每一秒时间都用来认真地告别,而不是一路奔跑。
我停下脚步,他转过身来,和我面对面站着,擦干我脸上的泪痕,我发现这时候,我已经止住了泪水。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睛里的满是离别的哀伤,我知道,他也会在我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神情。
他低下头,动情的吻我,在他的吻里,我感觉到了他的愁肠百转,我点起脚尖,回吻。世界似乎只存在这个站台,时间也在那一刻停止,我感觉到一阵阵眩晕,那是幸福的眩晕,更是哀伤的眩晕。我们长久的对望,再亲吻。那长长的吻,似乎抚平了分别时煎熬。
站台上,这一对倍受分离煎熬的年轻人,旁若无人的吻别。
开车的铃声响起来,列车员在急促地催促,我在最后一刻上了车,我听见他在背后大声喊:通讯录带上了吗?“我来不及回头,大声回答:”带着!“
我从最近的一节车厢,上了火车。列车员关上车门,隔着玻璃门,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忧郁的眼神,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的心还是一样的疼。我伸出手,扶在玻璃门上,铜戒指在那里闪着光。
火车动起来,他开始向前跑,站台很短,跑了几步就到了头,我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