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连着天》 第二 章 在 路 上 17

耿六跟六奶奶之间关系处得非常近乎了,但两人都不敢放肆,这毕竟是在到处都有眼睛盯着的土匪山寨里。直到有一天,大奶奶突然得急病,把个院子搞得半夜都无法安宁。山上的几组轿夫,一会接人,一会送人,一会去取东西,一会又候着等吩咐。其他几位奶奶走马灯似的你来我往,七嘴八舌。直到后半夜,一位老中医上山施了针灸,人才安静下来,一屋子的人也困乏得各自散去。

与耿六搭伙的二扛头这天跑肚拉稀,先就溜回住处去了。大院里留了一组轿夫,耿六独自扛着空轿,跟在几位奶奶后面各归其处。剩下了六奶奶一个人时,他的心突然像个野兽一样胆大无边起来。他奇怪自己在黑暗里能清晰看见前面的六奶奶,身上放出仙女一样的光泽,飘飘然似乎不断回眸微笑,那笑意的内容充满了柔情蜜意。耿六知道这是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又控制不住,紧紧地跟了上去。六奶奶为大奶奶的病而心中暗喜,又有耿六一个人跟着,并不想就回屋睡觉,也不由自主地绕开了路道,拐到一边的林子地里。耿六知道林子里面的隐秘,想都没想也跟了进去,只把轿子顺手藏到了一片暗影之中。

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耿六享受了一次黑不窿咚,感觉如滑玉,温热如凝脂,娇喘生云气,爱抚出魂魄的美事。美中不足的是那种逆精毛病,让他在最快感的时候,痛苦的难以自拔。黑暗中六奶奶问他咋了?耿六只能实情相告,六奶奶将信将疑,又窃喜自己的一份顾虑,可以安然无事了。

以后的日子,耿六既迷乱于六奶奶的漂亮与温情,又深思熟虑着逃离山寨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六奶奶再次回乡省亲时,想法子把耿光祖藏在轿子里,一并带到山下去。他想好了,只要下了山,那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可以逃跑成功。等到了山下,自己就顺着来时的线路,先回头到大路镇,沿着早年随二哥走过的那条路,北上再西行。耿六这样密谋着,又不敢贸然说给六奶奶知道,怕女人担不起事,还会坏了谋划。

随了深入的了解,耿六对六奶奶的爱生出了几分真情,可她毕竟是个土匪头子的小老婆,和自己的命运之间,难以糅合的东西太多了。为了能保证万无一失,能保证六奶奶舍生忘死帮自己的忙,也为了那永远无法满足的青春美事,耿六虽知自己的所做所为,如同是在玩一个走钢丝的要命游戏,要是被人发现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脑袋搬家。虽然有这样的思虑,他还是不由自主,言听计从于这个女人的安排。而六奶奶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不计后果的没脑子货,她只是偶尔利用万无一失的机会,与耿六在苟且中寻找一份寂寞的安慰。

日子便流水般地过去了,一晃又是一年。耿六沉不住气了,闲暇中以看望耿光祖的名义,来到六奶奶的院子。按他的思虑,准备要用话试探,或者说引诱这个女人再次萌生回娘家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有几分急迫地进门,却看见六奶奶正坐在炕边抹眼泪,哑巴使女拿着毛巾,端着半盆清水伫立一边。耿六不明就理,有点惴惴不安,一时倒没了话说。六奶奶孩子气地把脸撇向一边,似乎借此来控制情绪,跟着下炕开始洗脸,还拿了一面小镜子照了半天。在丫环出门倒水的间隙,她回头亮了一个带露的微笑。

耿六小声说:“发生什么事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六奶奶说:“女人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没事的,只是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耿六说:“是不是梦到老太太了,你也是,又一年多没回去了。”话这么巧就转到了主题上,他都有点得意自己的接洽。

六奶奶抹眼泪的真正原因,是在大奶奶处受了阴阳怪气的奚落和无端指责。那个女人自从上次发病之后,变得疑神疑鬼,还有几分神经质,脾气更令人琢磨不透。不仅如此,她还从原来吃斋念佛的平淡生活中滑落下来,吹毛求疵几位奶奶的不是,针对最明显的便是年轻漂亮的六奶奶。耿六知晓了这一切,就提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受这种气真没来由,你要有胆量,咱们领上两个娃逃走吧。到了河套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都成。”六奶奶一下子愣怔了,呆呆地看着耿六。

耿六的提议,打开了六奶奶的心事之门,又经历两次受气事后,这女人一下子有了决心。于是,耿六的阴谋以超出设想的良好开端进行着。每每想到将来可能一举两得,即逃离了这个魔鬼地,又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人,他会高兴地吹起口哨,哼出一些家乡的酸曲来。然而,美妙计划迟迟无法实施,原因是大奶奶不知何故,几次都没有同意六奶奶省亲的要求。

耿六心里那个急,六奶奶却生成一些顾虑,担心两个孩子没办法下山。耿六出主意说:“咱们先下去,就说老太太病危,想见一下外孙女,我再回山上把姣姣接上,轿子里同时藏进光祖,难题不就解决了吗!”六奶奶忧虑说:“就怕不会那么顺利。要是把娃娃丢下不管,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耿六心烦气燥说:“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没有实施,咋就知道不会成功呢。”六奶奶提出一个问,说:“哪保镖咋摆脱呢?”耿六说:“用药把他们麻翻了。”六奶奶又说:“哪咱们走后,我们家的人咋办?山上不会放过他们的。再说,咱们能逃出山寨的手掌吗?过去有好些人也逃跑过,结果都被捉回来了,这些你都亲眼见过的。不行,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耿六丧气说:“那你说咋办?咱们不能就在这山上窝一辈子吧。”六奶奶说:“你想问题太简单了,冲动起来什么也不顾,哪那能行啊!这事,还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行。”

就在两人计议当中,大爷又一次飘然归来,山上又如前一般热闹起来。耿六心里那个悔,为不能提前成行,为下一步的不可设想,为这个山大王的去留而心焦。他在窑洞里吃睡不安,焦虑地等待着。这个节骨眼上,耿光祖来看望他。耿六想起了六奶奶屋内那个能看到很远地方的神奇玩艺儿,便让耿光祖想办法给自己送过来,他要用它来观察大爷的行踪。

有了望远镜,耿六每天除了休息外,差不多都在院子角落里,拿着往大院这边扫描。终于有一天,他在镜头里看到一个圆头圆脑,虎背熊腰,戴大礼帽和一幅茶色镜子,嘴上留有浓密胡髭,下巴却光溜溜的大爷形象。他手拎一根奇形怪状的拐棍,领着六七人站在山头外围的一处制高点上,颇有威严在指点什么。耿六纳罕不己,转移镜头,就看到了二爷,看到两个拿着黑色小皮包的年轻人,正觉得眼困想歇手时,无意间一副熟悉的面孔进入了镜头。

“天啊,那不是三哥吗!老天爷,这是真的吗?”耿六惊得叫出声来,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当他再次把镜头对准了,刚才一副侧影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好把一张脸转了过来。双手颤抖的耿六,努力死死地盯着,最后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可以准确无误地认定,那就是自己为之差点丢了脑袋的亲三哥。他还活着,居然还跟一个大土匪混在一起。

为了看得更清楚,忘乎所以的耿六探出身子,一颗带着啸声的子弹,很快就打在旁边的石头上,几粒碎石溅了开来。惊吓之下,他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到了院子里。

耿六很快被抓了起来,绑在一处院子里大树上。他还在为三哥的神奇出现而激动,对自己的危险还没有认识到,只一个劲地嚷嚷说:“我看见我三哥了,他跟着大爷回山上来了,我要见他,你们谁行行好,给我通知一下啊。”没有人理睬他,平日里认识的几个人也眼神异样。

消息随之传开,说山上有一个人用一种神秘武器,对准大爷要搞谋杀。这还了得,几个荷枪的人跑进院子,领头的大嗓门一喊,把耿六给震住了。小头目问:“你刚才拿的武器哪去了。”耿六说:“那不是武器,是一种望远的东西,刚才他们搜走了。反正我用那东西看见我三哥了,你只要给我通知一声他,他肯定会酬谢你的。”小头目不信,领人搜了他的住处,又搜了一遍身,都一无所获,就狐疑地问耿六的名字?耿六迫不及待说:“我三哥大名叫耿福水,小名叫水娃子。我叫耿福川,我爹叫耿力贤,我们家在老荒地。你告诉他,他肯定就会来贝我的。”

耿六的坚持,赢得了小头目的半信半疑,让几个人看守着,自己跑去汇报了。

三哥一身长袍出现了,远远的兄弟互认,耿六吵哑了嗓子叫着三哥就哭了。跑上前来的耿福水经过瞬间的迟疑,把六弟连人带树抱在怀里。那个小头目明白了什么,自树后帮助解了绑绳,兄弟俩这才实现了真正的拥抱。一通激动人心的关心问候之后,兄弟俩相互审视,目光中更多是难解的疑问。在耿六的眼里,阔别五年的三哥,理着平顶寸头,比当初胖了许多,也白了许多,行为举止间透出一种沉稳,还有点难以形容出来的,类似军人的气质。

平静下来,兄弟俩娓娓道出了各自出现在这座山上的前后情由。按耿福水的说法,他是随了土匪三爷,一路上饿了扫荡,饱了潜行,西行来到翠花山下。三爷和山上联络商量,一帮子土匪窝在一处山洞里没事,他就给他们念古书,讲故事。一帮没有文化,常行凶作恶的家伙听的如痴如醉,把他当成了无所不晓的知识人。秃三爷回来后,从七嘴八舌听到的,都是对他的夸赞,随后就劝他入了伙。为了活命,也为了省下家中不可能凑足的赎金,耿福水同意了,并当上了师爷的角色。等到大家入伙上了山,承蒙大爷和二爷厚爱,先让他当了一年多的私塾先生,后来领着他出山了。这些年来他就一直跟着大爷做事,这一次能随着回来,是因形势巨变,日本人现在出了大问题,共产党在这片土地上发展飞快。

三哥的说明有多处都是一语带过,耿六听得不甚明白,也没有去细问。回到住的小窑里,耿六情绪放开了,不无抱怨说了父母仙逝、四哥借债卖儿、自己两次差点掉脑袋的事。愧疚不已的三哥自责到伤心处,双手拍打着脑袋,双眼泪迸。

伤情过后,耿福水解释了自己一直不与家里联系的因由,都是由于山上的规矩和大爷的恩德,让他难以取舍和决定。在耿福水的嘴里,山寨中的大二爷,都是大好人,大能人。耿六疑问说:“三哥,照你这么说,山上的大爷他是干啥的?”耿福水说:“这事三言两语也给你说不清,有些也不能跟你说,他们一边在翠花山上当匪,一边在外面干着大事业。”耿六不去理论这些,突然问:“三哥,你离家这么多年,是不是在外边又结婚了?”耿福水避而不答,而是问了一通老婆儿女的情况。耿六又问:“咱们弟兄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能不能一块回老荒地走一趟?反正路程也不太远,骑上马跑,也就三四天时间。”耿福水叹了口气说:“六子,哥现在是身不由已。总有一天,哥会名正言顺,光宗耀祖地回去的。”

那天晚上,耿六找回了耿光祖,叔侄三人团聚在窑里,吃了一顿山上特别安排的饭菜。饭后,耿光祖躺在炕上先还听三爹和六爹谈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打着微弱的鼾声。彻夜长谈中,耿六道出了自己与六奶奶的事。黑暗中,耿福水身子一僵,伸手捂住了耿六的嘴,跟着到外面里撒了一泡尿,察看了安全,回来后声音带颤说:“六弟呀,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动大爷的女人,要是让发现了,你有几条命够处理啊!”耿六说:“那女人精明着呢,再说,我主要是想通过她,带光祖逃出这座山。我们都计划好了,要不是耽搁,说不定就成功了。唉!要是那样,咱们就见不上面了。这是老天爷开眼啊。”耿福水并不这么想,琢磨了一下说:“这可不是耍的事,山上的影响和能耐我是知道的,别说你们逃不出去,逃走了也会被捉回来的。不行,明天我就跟二爷说明,送你们下山,越快越好。”这么一说,耿六反而犹豫了,喃喃说:“那我怎么跟那个女人交待呢?”耿福水说:“好我的傻兄弟,还交待个啥呀!你们再不要见面了,光祖也不要再送过去,就在这呆着,等我安排好了,你们立马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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