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沉在清贫里时,母爱总藏在最朴素的烟火里,悄悄焐热岁月的寒。父亲早逝的那年,少年刚踏入小学的校门,母亲的风湿便缠上了身,原本利落的双手握不住锄头,挺直的脊背也渐渐弯了些,却依旧咬着牙,把日子扛在肩上,满心只盼儿子能安稳读书。
学校食堂要按月交米,母亲第一次送米来时,布袋子磨得发毛,里面的米混着细碎的沙子和稻壳,粗粝得很。食堂的熊师傅皱着眉让她带回,母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道歉,又颤巍巍掏出一个旧布包,里面是攒了许久的五块硬币,指尖攥得发白,声音轻得像风,满是窘迫与愧疚。少年那时只瞧见母亲低头的模样,没懂她眼底藏着的为难。
第二个月,母亲送来的米依旧混杂,熊师傅没了耐心,语气生硬地让她换好米再来。母亲站在原地,嘴唇抿了又抿,终究没说一句话,默默扛着米袋转身,蹒跚的背影在阳光下缩成小小的一团,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勉强支撑。少年远远看着,心里莫名发涩,却始终没敢上前问一句缘由。
到了第三个月,当那袋依旧粗糙的米摆在熊师傅面前时,他终于勃然大怒,斥责的话刚出口,母亲却突然双腿一弯,直直跪在了地上。她颤抖着挽起裤腿,露出的双腿早已被风湿折磨得变形僵硬,关节肿大凸起,满是岁月与病痛的痕迹。“师傅,求您别责怪孩子,也别告诉他……”母亲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淌,“我实在没力气种粮,只能每天天不亮拄着拐杖,走十里路去邻村乞讨,一点点攒下这些米,就想让他在学校能吃上热饭,不被人看不起。”
那一刻,熊师傅的怒火瞬间消散,只剩下满心的酸涩。他连忙扶起母亲,看着她布满沧桑的脸,忽然懂了这袋杂米里藏着的重量。往后,他总会悄悄把杂米换成颗粒饱满的好米,自掏腰包补上差价,悄悄护着母亲的体面,也护着少年无忧的时光。校长知晓实情后,默默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少年三年学费,让这份无声的善意,陪着少年安心成长。
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少年不负众望,以627分的高分考上了清华大学。毕业典礼上,母亲被人搀扶着走上台,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却干净,蹒跚的脚步走得格外吃力,原本不算苍老的脸,早已爬满皱纹。少年望着母亲的模样,忽然想起那些年母亲送米的背影、低头的窘迫,过往的碎片一一拼凑,瞬间懂了所有隐忍与付出。他快步上前,紧紧抱住母亲,泪水汹涌而出,哭声里满是愧疚与感恩。
原来那些混杂着沙粒的米,不是敷衍,是母亲用尊严一点点攒下的期盼;那些沉默的转身,不是懦弱,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疼爱。一袋袋米香漫过岁月,装着母亲的一生牵挂,平凡却厚重,朴素却滚烫,往后岁岁年年,都暖着少年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