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爱伦坡的经典小说,《泄密的心》呈现出他的的一贯特色,即怪异的风格和恐怖的气氛。而文中叙事者也就是主人公神经质的形象,也体现出了深刻的焦虑与难言的恐惧。
因为这是一篇独白,故而语言上偏向口语化,颇多短句,又加之语言的情绪色彩强烈,文本就自然传递出焦虑与烦躁不安的情绪。小说开篇就一种呓语式的口吻不断地发问,营造出一种焦虑的氛围。“我”在不断地倾诉自己的感受,喋喋不休又语无伦次。作者通过人物不断强调自己感官的敏锐和思维的敏捷来表现其不正常的变态心理,毕竟正常人实在没有必要来做此强调。
“我”的恐惧直接来源于同居老人那只蓝色的、充满阴翳的、像兀鹰一样的眼睛,其更深一层的原因则是“我”那过分敏感的神经。弗洛伊德认为,所有的恐惧从根本来说只有两种:一是对死亡的恐惧,二是埋藏在希望永生之下的对死亡的恐惧。一只蓝色的眼睛,或许在别的文本里被形容为宝石,而在爱伦坡的笔下则成了死神的化身。只能说,“以我观物,则万物皆着我之色彩”了,这一观点不仅适用于“我”,也适用于爱伦坡。
“我”的倾诉虽然语无伦次,但是随着事件的发展而呈现出清晰的流动趋势。事件发展是:“我”打算杀老人—多次半夜试探老人—半夜杀人分尸—在警察面前自我暴露,心理随着事件变化的变化而变化,整体变化清晰明了,在某一个节点则被具体而微地描摹出来。这当然也体现出了心理小说的特点。即尽管作者们竭力全景式地刻画出人物的每一个细微念头以塑造客观性的心理活动,期冀通过这种方式来剖析人的最幽暗隐微之处,但是再全面的刻画也仍然是受限于作者选择与语言载体的,势必要有一个中心,因而不可能还原人最自然、最真实的心理原貌。
此外,文本还隐含了一个潜在的形象,即“你”。文中的“我”大约五六次提到了“你”。并且这个“你”并不是作为一个无关者而仅仅构成对话的必要条件,“你”有自己的行为。“可你干嘛要说我发疯?”,这是一个具有参照性的形象,“你”是一个旁观对话人,“你”对“我”精神状态的质疑更加体现了“我”的癫狂与清醒。但我觉得“你”并不全然是文本里的客观形象,也可以解读为作者给读者预设的立场。作者没有自己的褒贬,但通过这种方式来和读者进行沟通。
作为一个读者,这篇不长的小说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不适。如果出于兴趣的使然而并非学习的需要,我想我一定不会选择读这篇小说。没错,我不否认作家应当去探寻人的内心,这是相当必要的。在某种程度上,作家对人情感、内心理解的深度决定了小说在创作的高度。但爱伦坡对心理过分细致的病态仿佛一种不良的癖好,像是暴露狂又像是窥私癖。或许这种说法太过偏颇,但他对病态心理的痴迷与描写透露出一种傲慢与癫狂出来。同样是对心理深入的细致描写,伍尔夫使我感到晦涩,而爱伦坡则使我感到变态。
假使爱伦坡不过分注意犯罪与恐怖,那他的部分读者可能就不会觉得他是令人不适的了。但这毕竟也是爱伦坡最大的特点了。或许,或许,作者对他笔下人物抽身事外的态度让一些敏感又脆弱的读者感到被抛弃。传统的读者如果不能辨析作者的价值判断和情感立场,大约会感到恐慌与焦虑,或者因为不知其所言为(第四声)何而感到愤怒。被拉入他文本里的那个封闭自洽的世界,被迫感受一遍癫狂的心理,就像进行一种不愉快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