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漫话八卦岭今生

【深圳】何良

那是1982年秋天的一个上午，八卦岭西北部腹地迎来了几个陌生人。深圳市八卦岭工业区基建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尚志安，满怀着上步轻工业区开发“试水成功”的喜悦，带着他的几大“金刚”，踌躇满志地探路西北角八卦岭。

不久前，八卦岭东面曾经的部队营地，已经作为公司的临时办公地点。今天，他们从上步轻工业区出发，不走东面现成的路，而操小道走到八卦岭西南面边缘，尚志安心里很清楚，他要重点开发的是八卦岭的西南、西北部腹地。于是，他带头沿着根本没有路的西北方向，趟着泥巴一步一步地走到八卦岭西北角，却怎么也找不到能进去八卦岭腹地的路。由于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笋岗路、红岭路、上步路和泥岗路，这些大路都是1985年以后陆续修建起来的，八卦岭的四周只是一些羊肠小道。他们经过几转几绕，从根本不是路的荆棘草地上摸索前进，艰难地走到了泥岗村的南边，即现在的八卦岭工业区北边泥岗人行天桥附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几乎被灌木芒草掩盖路面的羊肠小道，终于进入了八卦岭西北部腹地……

据深圳史志记载：1982年9月14日，八卦岭工业区，作为深圳经济特区重大建设工程之一正式破土开发。该工业区占地面积为1.2平方公里，总投资2.8亿元，总建筑面积200万平方米，共118栋标准厂房和专业厂房。（引自深圳市史志办公室编著《深圳改革开放纪事1978—2009》）提起1982年开发前后的八卦岭，有不少拓荒者都记忆犹新。

在我采访的众多的工程兵中，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工程营五连一排一班班长刘对现，是一个对八卦岭的开发过程存有比较完整记忆的工程兵。刘对现1981年12月随部队转入深圳，算是最早一批进入深圳的工程兵，1983年9月15日部队集体转业后，他被分配在深圳市建设集团深港建筑工程公司工作。他不但清楚地记得当年八卦岭的情景，在后来的工作中，他还通过纪实摄影的艺术表达形式真实地记录了八卦岭几十年来的社会变迁。他说八卦岭是他在深圳的最初记忆之一。当年，他作为公司施工队的泥瓦工，随着基建工程部队从上步轻工业区一路开发，之后进入八卦岭。印象中的八卦岭到处是泥滩，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子，作为先头部队，他们的任务是挖排洪沟、水沙池等土方泥瓦工。记得八卦岭西部腹地到处是小沙丘小山包，山包上偶尔可见一些应该是无人认领的“坛子”，有几处开阔地偶有几棵大叶桉、木麻黄之类的乔木，八卦岭腹地有条小水沟，好像还有小水潭。当年八卦岭工业区的工程开发，环境和条件相当恶劣的，每天下班回去最犯愁就是满身的污泥.......

据当年随尚志安转战开发八卦岭工业区、后来相继出任深圳市工业发展服务公司人事部副部长、鹏基工业发展总公司副总经理的孙雄先生回忆：八卦岭的区域当时隶属于罗湖区泥岗村。作为公司的人事干部，开发八卦岭前夕，他曾奉命将开发八卦岭的政府批件，包括开发中需要赔偿给泥岗村的树木损失等协议书送去泥岗村，协调处理有关政府划地开发事宜。快40年过去了，孙雄的记忆让我惊喜，他说当年去泥岗村签约的具体情景犹如昨天。随着我激动无序地插问，他不假思索，应答如流。当问及他当时是怎么找到泥岗村的？他笑呵呵地说，本来东北边是有小路过去的，但当时想抄近路，结果陷入了西北边的泥滩。那路真是难走啊！我打趣地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他马上说：对对！“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引自鲁迅《呐喊》之小说《故乡》中的名言）他随口背着鲁迅的名句，铿锵有力，顺畅自如，当即感染了我，我也激动了：“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背完这段话，我们俩哈哈对视而笑。

为了进一步了解八卦岭前世的地理环境和行政区域，我抓住机会向孙雄求证当年边防部队驻地和外贸牲畜周转基地的具体方位。他很肯定地说，当年解放军营房就是后来我们鹏基总公司的办公大院，你是否还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我们的饭堂周围长满了挺拔葱郁的菠萝蜜树和木麻黄树？噢，我想起来了，这就全对了！当时我还常常纳闷：总公司大院才开张几年时间，哪来那么些树种多样的大乔木和硕果累累的果树呢，原来这个大院就是边防部队驻扎时的营房。今天孙总终于意外地帮我解了这个多年的疑惑了。照这么说，当年部队营房的具体方位就不像有些人回忆的是什么西南方向那块开阔地了，而应该是东南偏东方向那块有自然湖（或人工湖）的地方了。这块最漂亮的区域，就是后来八卦岭工业区正式动土开发时公司所在地，也就是“深圳市工业发展服务公司”和“深圳市八卦岭工业区基建工程指挥部”正式挂牌的地方。

聪明的“工发人”后来把这块曾经的部队营地装点成全市闻名的有美丽湖景的“深圳市工业发展服务公司”大院所在地，也就是深圳市著名的“红岭北路一号”......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啊！据说深圳早期的地图都对这一翠若邓林的漂亮园区有绘制记载。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该公司的后人没能留住其前人留下的弥足珍贵的“宅基地”，遗憾千秋啊！

据说，当年工业区正在开发的时候，市里领导常常要去八卦岭视察，工作人员回来便描绘八卦岭的神秘，说八卦岭是一个近在咫尺却让你感到远在天边的地方。八卦岭本来与位于通心岭的深圳市委市政府所在地直线距离很短，但在当时被认为即使去深南大道方向的电子厂、上海宾馆一带工地，也似乎比八卦岭的路近很多也好走很多。八卦岭由于多见山丘与沟壑，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在当时人们的印象中是深圳“西伯利亚”的心理距离。这也足见八卦岭的前世还有点凄凉。

八卦岭，是一个神秘和传奇的地方。即便是一些刚到深圳的青年人，说起八卦岭的地形、方位，他们都会像北斗卫星导航系统那样准确无误地描述八卦岭：位于红岭北路以西、上步北路以东、笋岗西路以北、泥岗西路以南.......

在我看来，八卦岭的地形方位本来没那么复杂和神秘。它不过像空中撑起的一把蘑菇伞，时刻在为园岭和泥岗遮风挡雨。它更像一顶八卦帽，是一顶戴在园岭边上的形似八卦图的海龟壳，于是有人说它驱魔辟邪，有人说它是吉祥之宝，更有人说它是飞黄腾达的发祥地，说着说着，八卦岭的一草一木、一沟一壑，便变得越来越神秘和传奇.......

现在的很多深圳年轻人，每当问起八卦岭，他们只会眉飞色舞，激动地向你描述八卦一路食街夜市的美味佳肴。但如果你遇到60岁左右的深圳人，说起八卦岭，他们会感慨满满，自然陷入一种激情追忆之中。在他们的记忆中，八卦岭是一部青春荡漾的历史，是他们青春的驿站、创业的摇篮、梦想绽放的乐园，还是他们幸福初恋、甚至走进婚姻殿堂的地方.......

是啊，在很多深圳人的回忆中，八卦岭承载和记录了成千上万外来青工和创业者的辛酸与快乐、失败与成功、希望与梦想......因为，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们密切关注、亲眼见证，甚至投身创造了八卦岭的神秘和传奇。

八卦岭工业区，是深圳市政府在40年前最早规划开发的纯粹市属国有的标杆工业区。在上世纪80年代短短的十年间，它从荒山野岭开发建设成为具有现代化先进理念的工业园区，开创了当年高速开发和建设工业区的深圳速度，其开发模式也成为当年深圳乃至中国工业区开发的成功范本。

八卦岭工业区，当初从一万元起家的工业发展服务公司，已经发展成为目前拥有300亿总资产的国有明星企业集团，孵化产生了我国第一个激光视盘产业、孕育了国际品牌“创维电视”、缔造了国际保险巨头“中国平安”、创造了崭新品牌“安吉尔”等等，更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液晶显示生产线和光纤连接器生产线等，以及机械设备、租赁业、印刷业、国际展览业、家居装饰业、图书批发业等，在当时的深圳乃至中国都是业界翘楚，堪称美丽的传奇！

40年来，八卦岭从纯粹的工业区发展到多业态聚集的产业园区，其蜕变化蝶的过程，实际上正是深圳经济特区不忘初心、日夜兼程、勇立潮头、再创辉煌的一个精彩缩影。

40年过去了，八卦岭已完全蜕变，旧貌换新颜。八卦岭已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头，建成了一个独具时代特色的时尚文化园区，并已逐步实现它的产业结构转型，目前又正在打造一个国际级的金融科技创新先导试验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