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商学院
天立冬了,一场小雨雪过后,温度骤降。
前几天,人们还是秋衣秋裤,西装外套穿着,这两天,厚绒衣、大棉袄都上身儿了。
有上年纪的,老棉靴都穿上了,还有厚厚的棉裤一穿,身体看上去格外臃肿,像个老员外。
早上起来,外面水缸里的水,结了一层薄冰。天,真的冷起来了。
村子西头,原来的老大院里,有一排破瓦房。当年,这是村里的饲养室,现在呢?
骡子老汉喂养了几头牛,还有一头小毛驴。
你说喂养几头牛吧,到了农忙季节,下地拉庄稼,犁耙地,能挣几个工钱,喂头小毛驴干啥用?!
纯属浪费功夫,浪费柴草!
这可是大多数村里人这样说骡子老汉的,他笑笑不吭声。
他让老婆子缝制了一套马鞍,还是用红色的布,套到小毛驴身上,他脚一瞪,骑上去,大手一拍,毛驴稳稳当当驮着他往前走了。
这东西,居然很听话,没有啥脾气,都说驴是倔脾气,这头驴却很听话。可能与骡子老汉,整日精心照料有关。
他对它真的是细心有加,原来是想当他的坐骑。
毛驴身材瘦小,和牛比起来,差远了。没想到,老汉有想法。
他每天得牵它出去到山坡上溜一圈儿,吃些新鲜的草,让它在阳光下撒撒欢儿,蹦蹦跳跳。
他有点儿偏心,出门总是带驴,不牵牛。幸亏那牛不会说话,要不然会和它顶嘴,说它偏心。
就连喂他们料,老汉也总是多给毛驴一把。出门串门子,赶集赶会,就连进城里,他都是骑着毛驴去。
天一冷,骡子老汉门口堆了很多干柴。这都是他赶着牛车从山上,从田间地头来拉回来的。
村里很多家儿,把棉花杆儿、芝麻杆儿、烟杆儿堆在地头儿,晒干了都不要了。
骡子老汉没啥事儿,他有牛车,手勤快,队里饲养室大院空着,干柴随便堆放。
天一冷,白天也有人来拢火烤,晚上还有人来。
反正,天冷了,场光地净了,农闲了,大家都没啥活儿干了,剩下时间,就是男的拢火,围着火堆,天南地北的瞎喷。
反正说瞎话也不报税,国税地税都找不着他们的事儿,中国外国的咕咕经、胡扯八连的故事,大说特说一通。
有时候,也争得面红耳赤,抬杠抬得热火朝天。
抬杠厉害的几个人都有绰号,他们排着名次,叫大杠子头,二杠子头,一直排到第十个。
最后,媳妇叫着吃饭了,哈哈一笑,回家端着饭碗又出来了。
这个饲养大院,冬天可是大家的集聚地,可是大家的热闹地,同时,也是大家的玩乐场所。
在外地做工的几个年轻人,天冷得很了,不想受罪了,都回来了。
他们回来,给大家带来了一种游戏,一下子激起了大家的热情,村里代销店里的扑克牌卖得快了。
大家就坐在院子里,虽然拢火了,但是,围着烤火的人不是太多了。
火堆旁有几个老实人,伸手烤火聊天,其他人都围在了打扑克跟前。
都说牌里有火,打牌的人就不知道冷。
一次输赢不多,就一块钱,还有两场儿是打一毛钱的,纯属娱乐。
开始打的时候,大家还能克制住自己,到了吃饭的时候,家里人一喊,散场回家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无论怎样玩儿,饭还是必须要吃的。
后来,牌里有黄金了,牌里有精神食粮了,饿了,打牌,一赢都不饿了。
真是神奇啊!
那一群年轻人一场儿的,晌午也居然不吃饭了!
刚开始,白天打的激烈,晚上不打。
坐一天,累了,晚上歇歇腰。
开始时候,一块钱,一毛钱的玩儿,后来,就没人打一毛钱的了,最低一块钱起步。
打一块钱的人,打起了五块、十块钱。
娱乐的性质变味儿了。
白天打,晚上也打。
每个打牌的人,给骡子老汉兑电费,多扯几个灯泡儿。没有桌子,找来砖头,磴一下,上面铺一块儿破布,或者铺几张报纸。
没有凳子,搬几块砖头儿,垒起来,上面放一些杂草,坐上去屁股不凉就行。
这样一来,饲养室里人满了。
看的人也很多,晚上,火堆拢起来,人多不感觉冷了。
村里有这样的风气,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想想,这村里每天都是打牌的,都不干正事儿了,日子会能好过?
有一天,终于出事儿了。
根子他老婆做好晌午饭了,来叫他回家吃饭。
叫一次,他答应站起来,随口说:一会儿回去了。
叫第二次,他说:你回家先吃着。
叫第三次,他输了,老婆一叫他名字,他居然破口大骂:
娘那个逼!你骚气娘儿们,叫啥叫?!声音像鬼哭狼嚎一样,叫魂里?!
老子输了,今儿不吃饭了,饿不死!
老婆一听,心里生气,你玩儿里,还有理了,敢张嘴骂我,哼!
她也得理不饶人,张大嘴巴骂起来:
您娘那个逼!老娘为啥叫你吃?!你不是俺家里人?叫你吃,是看起你!您大那蛋,敢骂我,那饭喂猪也不给你吃!
打个牌,有啥主贵里?!
输输输,输了去您大那蛋!输了不亏!
不吃,回家喂猪去!
骂完,转身就走。
没想到,她一还口,根子感觉被女人骂,自己没面子了。他愤怒的站起来,走到老婆跟前,抬起脚就跺上去了。
老婆没防头儿,一下子被他跺倒在地。他再抬脚的时候,大家拉住了。
这下子,他可是捅了马蜂窝!他老婆也不是好惹的主,给他放不那儿。
只听她张口大骂,站起来转身拿起身后的烟杆儿,用尽吃奶的劲儿,朝根子猛劲儿扩打来。
根子准备和她大战一架,幸亏几个人拉住了他老婆,要不然俩人又是一台大戏开场了。
最后,有人劝他老婆回家,女人临走之前,愤怒地对根子说:
刘根子,你子孬种,老子不会叫你好过!我去派出所,告你去!
把你子赖孙抓进去,喝喝西北风儿,喝几天稀饭,看你还操不操,呫不呫了!
老娘我治不了你,有人治你!
说完,气鼓鼓的走了。
一场战争平静下来,大家继续。该打牌的,坐下来重新开战。看打牌的地,又重新围了上去。
谁也没有把一个娘儿们的话,当回事儿。因为,派出去从来没有光顾过这个村子,村里都是好人。
到了晚上,喝了汤,像往常一样,大家又都来到了饲养室,拢起了火,打牌开始,看牌的提劲儿围一圈儿。
没想到,到了快十一点,乡派出所的陈所长,带了所里的几个人,全部过来了。
门口把住了,里面一个人也跑不了。
陈所长往屋里中间一站,让大家原地坐在那,老老实实别动,看牌的老地方站好,别动。
大家都把钱全部掏出来,放在牌桌儿上,有派出所的人过来全部收走。
所长开始笑笑,然后,口风一转,开始训斥批评了。
大家都不敢吭声,干违法的事儿了,谁敢说话?
陈所长说完了,绕着骡子老汉的几头牛,还有毛驴儿转了几圈儿。
他玩儿这一出,是啥意思?
难道大家打牌有错了,要把牛和毛驴赶走以示惩罚吗?
老汉慌了,赶紧上前说:陈所长,我可没有打牌,他们玩儿,我看都没看。我在给牛给毛驴准备草和饲料呢。
您可不能把我的牛和毛驴牵走啊!
所长笑笑说:没事儿,我看见了,你在南头弄饲料。放心放心。
然后,他走到打牌人中间,查人数,有人过来登记。
最后笑笑说:大家都闲了,看来今年都挣了不少钱,在场的有36个人打牌,每人罚款5000元,看牌的有56个,每人罚款8000元。
现在,登记名字,谁钱交了,谁走人,身上没钱的,通知家里人。
你们不要去,有我们所里的人,去你家里通知。
他话音刚落,大家反抗吆喝起来。
凭啥打牌的罚得少,看牌的罚得多?!这不合理!不公平!
不合理,这是瞎糊弄!
再说,我们一年种地,会挣几个钱,罚的太多了吧?!
罚一百二百,最多三百,我们能拿出来就行,这么多,谁有啊!
要是去问亲戚借钱,咋说呢?交赌博罚款,人家谁给呀?丢人那!
大家七嘴八舌,发泄着心里的不满。所长笑着不吭声。
大家议论了一大会儿,问题还得解决,这不交罚款,今晚难回家了。
这五千块钱,种一年地,也就那么多,交了罚款,一家人咋过?
马上快过年了,老婆孩子一大群,吃喝拉撒咋弄?
大家不吭声了。
一会儿,有人出面搞条件:陈所长,能不能少点儿?今年种了几亩地,风调雨顺,收成差不多,粮食一卖,都交罚款了,一家人吃啥喝啥?
那怕你少要点儿,让我们过过年割一块儿刀头肉,祭祀一下祖先也行。
陈所长说:我知道你们收成多少,我老家也有地。
现在想起祖先来了?拿祖先当挡箭牌了?
你们不想想,因为打牌,你们家将来会闹得鸡飞狗跳、人人不安!
你们不想想,打牌会让你们一家人失去幸福失去快乐!
有一天,老婆跟你们离婚了了,爹娘被你们气死了,日子还咋过?还能不能过?!
不要拿祖先当你们的挡箭牌,没用!
为啥让打牌的交5000罚款?看牌的交8000呢?
因为看牌的性质更恶劣!你们看了想学,学了想赢,输了就是一家人生气吵架!多罚你们,是杜绝你们陷进去!
罚款一分也不能少!你们罪有应得!
不过,不想交罚款的,一分钱不想交的,有一个方法,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做到。
大家一听,还有这一说!
这个方法只要不交一分钱,啥方法都答应!有人接话很快,年下杀鸡的鸡下壳儿都让他吃了。
陈所长,啥法?你说吧,只要不交钱,吃屎喝尿都中!
有一个人站出来表心迹,下面多人附和。所长一看,抿嘴一笑,乐了:
好!这可是你们说的啊,不是我说的,就按照你们的意思。
然后他转过头,对骡子老汉说:
骡子大哥,用你的骚尿罐儿,去,把几头牛,还有那头毛驴的尿,都接了,多饮它们一些水,多接一些尿。
再把那驴屎蛋儿,还有牛的粪,用铁锨铲过来,放在这个桌子上。
大家一听,都愣住了。这个陈怪人,竟然来真的啊!
陈所长发话了:
现在,开始排队,打牌的站西边,排三队。看牌的站东边,排五队。
不愿意吃屎喝尿的,站南头。
老半天,大家都不行动,陈所长说:
都不动,啥意思?这是代表都愿意拿钱,对吧?
那现在开始排队,一个一个说自己家住哪儿,我派人去叫家里人来。
有人开始动了,东边排队的有几个了,西边排队的也有几个了。
所长往骡子老汉递过来的小凳子上一坐,看着大家说:
十分钟之内排队完毕!
声音不高,很有分量。
大家快速站起来,各站各边。
一会儿,东边西边,全部站好,南头没一个人。
队伍站好,陈所长站起来说:
东边的,每人喝两口马尿,西边的,每人吃一口驴屎蛋儿,或者牛粪。
然后,转身对骡子老汉说:骡子大哥,尿接好了吗?
那头儿,骡子老汉赶紧说:牛正尿着,毛驴的接好了。
所长让派出所其他几个人,过去把接好的尿掂过来,把驴屎蛋儿和牛粪,用铁锨铲过来。
这两样东西,粪便放在西边桌子上,尿放在东边桌子上。
屋里面,鸦雀无声。所长坐在那儿,看着大家说:喝尿的第一个出来。
所长让骡子老汉端过来一个碗,拿来一双筷子,这两样东西所长给老汉钱,说买了。
骡子老汉说啥也不要钱,所长塞到他手里说:
拿着吧,这筷子和碗他们用了不要扔,就挂在这屋里的墙上,再写一张大字报,就说是赌博的人吃屎喝尿用的碗和筷子,以示纪念吧。
东边第一个喝尿的人走到骚尿罐儿前,自己端起来往碗里倒尿。
他动作很慢,可能是生怕尿撒了,或者是慢些,心里难受,晚点儿喝。你看他把脸扭到一边,那骚味儿,太难闻了!
倒好后,叹口气,自己端起来准备喝。
他是实在不想喝,也实在没法儿了!那两只眼睛挤挤,嘴巴张张合合,八千块钱买两口尿,值!
不喝也得喝!
一咬牙,一狠心,快速端起来,闭上眼睛,张开嘴巴,一饮而尽!
动作还算朗利!
喝完以后,嘴巴一张,”次哈”了一下,曝晒了一下头,大步逃出门去了。
这要是在平常,一定是满屋哄笑,满屋喝彩。此刻呢?
邪鹊无声!
下面,一个挨着一个,来吧!有人做了榜样,下面的继续!
西边排队吃驴屎蛋儿和牛粪的,也该开始了。
第一个是根子,他看看牌桌儿上的驴屎蛋儿,还有牛粪,感觉太脏太腌臜,太难吃了!
这东西,看着黑不溜秋,难看!闻着,又骚又臭,还带着草味儿,心翻!实在吃不下啊!
那个骚货说出来吃屎,让他先来!吃屎喝尿是说话儿的吗?!人又不是狗!
他曝晒曝晒头,挤挤眼睛,再摇摇头。看看陈所长,动作怯怯的,他跺老婆的劲头儿哪儿去了?
没想到,他突然鼓起勇气,张口说:刚才谁说的吃屎喝尿?让他先出来吃屎,起个头儿做个榜样!
这是哪个鳖孙告的状?知道了非打死她不可!
说完,俩手往腰部一放,一副乜斜的样子。
他居然硬起来了!
陈所长一笑说:你不吃,站南边去。没人告状,我们从这儿经过,听着热闹就过来了。
你的嘴巴再不干净,多罚一口吃!
他抬眼看了一下所长,叹口气,站了一会儿,重新走到桌子边,右手伸出来,就是不想拿筷子。
所长说:驴屎蛋儿和牛粪,都是草变得。你也看见了,骡子大哥喂它们的都是红薯杆儿红薯叶,花生杆儿和叶,还有野草,还有菜叶子,你就权当吃草吃菜的。
解放前的时候,人很穷,没啥吃,饿的不行,那草根,那树皮,那野草,能吃的不都吃了?
你全当是回到解放前,吃忆苦思甜饭。
快点儿,就这都轮到天亮了。
陈所长一副调侃轻松的样子,根子不得不拿起筷子。手有点儿颤抖的去夹驴屎蛋儿,他闭着眼睛,一下没夹住。
睁开眼睛,重新夹。
夹了一小块儿,闭上眼睛往嘴里送,手一抖,掉地上了。
他重新又夹一疙瘩儿,脸皱得难看,嘴巴撇的难心,但是两片嘴唇还是张开了。筷子快速往嘴里一塞,一仰脖子,没嚼直接吞咽下去了。
漂亮!
然后,他逃也似的快步跑出去了。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这次吃屎的经过。
所长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下一个继续。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陈所长带人才离开了。
第二天一天的时间,这泼湖村赌博的,吃屎喝尿的事儿,传遍了四面八方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子。
这个叫陈中的五十岁的老所长,一下子出名了。
从那个冬天开始,很多年,各个村里,没有一场儿打牌赌博的了,社会安定团结了很多。
陈中所长,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