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艳阳高照。让人摸不着头脑,大冬天的还怎么这么热。
往年的春节假期就没有这么热过,不是漫天阴霾就是雨雪交加湿淋淋冷嗖嗖,家人不是围着火炉嗑瓜子就是窝在被子看手机,那还有什么心思出门。
赶上着好天气,丈母娘拉着老婆去亲戚家拜年。我则生了困意回屋休整。不知过了多久,我便拖着矮竹凳打着哈欠在院坝的树下乘凉。全然没有睡醒的样子。
院坝里有一颗香樟,十来年的树龄,直径接近半米,按理说这样的树龄不会这样粗壮。二姐夫说,这以前是一个很大的鸡舍,土自然很肥。树是在老丈人老两口和小舅子分家后在这里盖了房子,把鸡舍改为院子后种下的。原本东西两侧各有一颗,东边的那一颗没多久就夭折了,于是只留下它霸占所有的养分。
老丈人去年外出做活为了救人不幸离世。在他生前丈母娘从不外出拜年。她说,村上的人还有他那些兄弟姐妹条件比她们好,瞧不起他们,心有怨恨也就不怎么走动了。
为了让丈母娘扬眉吐气,也让儿女们都愿意多来住陪陪孤独的她,我和老婆商量出资给她翻新老宅。
起初她并不同意,还嚷嚷着除非她不在人世。不同意的还有姐姐姐夫们和小舅子。丈母娘的有很多说不清楚的理由,但最清晰的和那些反对的姐姐们一样,就是年纪一大把了,生活大半辈子习惯了,不要花那个冤枉钱。
再三沟通后,她不说反对,我们就算她默许。决定开工。由于她不愿改变生活中常有的行为路线,所以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大多数格局。这与最初的设想差了很远。但毕竟是她住,自然是以她为主。
原本我们想去年就想翻新,可那是老丈人更是反对强烈,说以后也是留给儿子的,你们花那钱干嘛。在他离世后,我和老婆很后悔,强烈的责任感告诉我们必须行动,应该让活着的人过过好日子。
说来也巧,翻新结束那天,正是丈人周年,她歪坐在坟含着泪意味深长的说,老李啊,孩子们房子新建了,装马桶,淋浴间,带镜子的洗脸台,以后洗澡不用烧水在棚子里受冻了,按钮一开房间可暖了,热水就从管子流出来,说不出多暖和呢,也不用在洗脸洗头后拿着圆镜照了抬起头就看了;厨房也装了长长的石柜子,不要说有多气派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看,他们有说有笑都说我这辈子过上好日子了;老李啊,你睁开眼看看,来看看这样的好日子.......
丈母娘过去是地主阶级的小姐,还有个丫鬟,因为层分不好,村上的人避之不及,也没人愿意教她识字,谈婚论嫁自然也成了难题,唯独那个老实巴交见人就笑的丈人愿意。
丈人却是一个老实人,要不是他这与世隔绝的老实劲估计也是不会和她有姻缘。这正是这段姻缘,他的兄弟姐妹们也莫名其妙疏远了。
和那时代大多数把传宗接代,发家致富奉为人生目标的夫妻一样。接连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孩子是家庭的希望,同时也是加重了生活的负担。找机会赚钱才是硬道理,养过牛蛙,养过海狸鼠,种过中药,可每一次都难如愿以偿。
麻绳总挑细处断,这些努力不但没有起到实质性作用,反倒让家庭苦难的家庭陷入囫囵。社会发展了,儿女也大了,才有了改观。
丈母娘是个勤劳的老人,像个陀螺一样每天忙个不停,塘里洗衣洗菜,锄地种菜,养鸡喂鸭,礼佛拜神,这些都是日常。
上山采茶,跟在收割机屁股后拾遗落的麦穗,要是谁家的孩子病了也会找她帮忙烧香念念“咒语”,也是她每年必做的。我们时常劝她多休息,年纪大了要服老,更何况血压还高。可她不以为然,甩出我身体好得很命硬,自己的钱花起来多快活。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儿女给的钱不但不要,自己时常为儿女买着买那,把辛苦赚来的钱塞想办法塞给儿女。
相比种地,她更喜欢养鸡养鸭。这是她在实践后做的选择。去年夏天她摸着黑摘菜走3公里路赶早到市场上卖,直到黄昏都没怎么卖完。有一次,起得更早,按着别人的样仔细把菜洗净一排排的摆好。认为只要菜好就能卖掉,干巴巴的等着客户上门。可隔壁摊的人不是这样,那人不停的吆喝,凡是路过的人都献着殷勤询问要不要,菜还没她洗的干净摆的好看,却很快就卖完了,一个上午就有百来块。和她最多的一天比起来还要多不少。当天她跑到丈人的坟头天暗了才回来。第二天她说老李托梦给她,交代她不要太劳累了,自己先走了留下她一个人不对,儿女都大了不用太辛苦了,她对着老婆说你爸爸说得对,我听他的。之后,她不再去街上卖菜了。
种的菜一部分喂鸡鸭,一部分捡了又捡摘了又摘留下最精华的部分分给儿女。养鸡鸭不仅售价高,逢年过节还可以分给儿女,儿女都说还是自己养的好吃。原本不打算安排臭烘烘的鸡舍的,最终还是拧不过她,紧挨着房子的东侧安排上了。准确的讲,是前院后舍。这是整个村上唯一的鸡舍鸡院了。
不是没人养鸡养鸭了,而是别家都是散养,鸡鸭们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她说,不能那样,会被偷的,然后情绪激动的向我们控诉谁谁偷了鸡摸了鸭,虽然只是空口白话,我们也只能应着,装上门还上了锁。
要说她最钟情的还得是采茶叶。她说,上山包吃包住,一天下来像她这样70来岁的老婆子也能赚五六百块,手脚麻利年轻点的都能挣个千把块。每每讲到采茶,她总自信十足地说个不停,绘声绘色的炫耀每一天的经历,我不忍打断,可是只要迎合她就不停。
今天,原本我应该和她们同去拜年,可她不放心鸡鸭,也不想上锁任由它们在院子里悠闲,于是让我保卫宝贵的鸡鸭。出门前还反复叮嘱,一定要看好。
距离她们出门,我午休后已经三个小时,太阳没有一点收敛意味,肆无忌惮的释放无数光箭,打在地面反射入眼,让人眼痛,万物只能被动接受。
我突然想起老人的叮嘱,起身去看鸡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