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仍然坐在长桌之前,不过文件似乎已经处理完了,现在他手里拿的,是一本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书。
虽然没有人在他旁边,但善在泯一口茶叶之后,总要咂咂嘴,长叹一声,单单看起来,无论是手中茶杯的做工,还是悠然的神态,都有一些茶道中人的样子。
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
若娜从阴暗的楼梯中走出。
“迟早会让露米尼奥把这些水晶都弄得亮一些的,在这阴冷的地下走了这么久,浑身感觉都有一股死气……”
“咳咳,露米虽然是小辈,但也不能随意驱使人家吧。”
若娜歪过孩子气的脸蛋:“善先生也要偏袒他么?正因为是小辈,才需要一些‘长辈的指导’让他感受一下世界的残酷吧。”
“这些全知全能的本大人自然会有安排……再说了,你的性格也太不稳定了,几十年前还是一个乖巧的淑女呢……啊,意识中一直都把你当成小孩子呢。”
如同善所言,尽管说话的语气,神态等等都像一个长者,但若娜的外表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罢了。
对于这些神的弃儿来说,时间对于外表的影响是不存在的,肉体已经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根据外表来判断年龄与力量程度,都是很不靠谱的行为。
身体记录的只有过去,以及曾经身为人类的一点点回忆与感情,真正代表了他们的,还是常人无法见到的那些代表了某种“秩序”的衍生品,如同善的类似菟丝子一般的事物,黑衣“少女”的锁链,露米尼奥的“相互缠绕的双叶”,这样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小看眼前的小女孩,是会吃亏的。
“我是觉得,露米最近也太悠闲了,就算你说他的力量真的有那么神奇,但如果疏于锻炼……大多数我们的同类都没有享受过太长的时光,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很强大的人。”
善只当成没有听到,以一种很快地速度翻阅着那本古籍,原本发脆的羊皮经过露米的改造,已经不用担心损坏的问题。
“没见过的文字呢,善……你真的看得懂么?”
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向若娜的脑袋比了个手势。
小女孩正要发作,善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对了,我之所以叫你过来,是因为约书亚死了。”
若娜把举起来的拳头放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我怎么也难以想到,这个消息有什么特殊的价值么?”
“黑杀了他,我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意识到了什么而赎罪?还是要燃烧一下自己生命的余光呢?反正,黑吞噬了他一部分的力量……”
“无论如何,净化之火最近一定会有回应的……”
……
阿里尔德镇的南部是一大片低缓的、向下倾斜的山坡,其上牧草丰茂,只在山坡两侧有松松垮垮的小树林,所以视野极为开阔,可以俯视周围略为低矮的山峰。
曾经也有一户人家住在这里,只是如今房子都已经倒塌,相比于北部的矿区,南部对于大多数矿工来说都不是一个方便的地方,贵族们更加醉心于舞会,对于自然风景却兴致缺缺。
当然,原主人建造的栏杆留了下来,还有一张简陋的木质长椅,露米很愿意花点力气加固一下它的材质,北部矿区所能领略的是高山伟岸而稳重的气息,南部则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湛蓝天空,苍白的云朵,以及被云朵切割成的不同阳光。
石屋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还有一面石墙挺立,一株爬山虎倔强地生长着,以及从石缝中长出的野草,开出了一些白色的花朵,倒也显得生机勃勃。
白色透明的双叶“植物”在露米尼奥的右手上缠绕着,相比起于它初生时,无论是长度还是大小都有了很大的成长。
在他的手心里,一团光怪陆离的奇异光影蠕动着,只不过一直难以形成稳定的形状。
眼角似乎捕捉到了某个移动的物体,露米尼奥警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白色的植物也从缩入手心之中。
善早已经和他强调过,他们这些人生活的世界是极度危险的,如果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就要懂得保护与隐藏自己。
“如果得不到资深同伴的帮助,新生的‘弃儿’,一般不会活过五年。”
露米仍然记得善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虽然并没有沉重的神色,但没有笑容。
对于他那种人来说,没有笑容就算是很严重的事情了吧。
山坡下出现了一个人影,远远地看不清,但在这一片自然的景色中,突兀地吸引了露米大部分的注意力。
他拿起木杯,缓缓抿着,目光随意地扫视在山峰与云朵之上,再周期性地扫一眼那个人影。
随着距离的拉近,开始清晰起来。
看起来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着在野外便于行动的衣物,但材质并不普通,做工也是精美异常。
中年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山坡顶部端坐的露米,远远地露出了一个拘谨的笑容,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善曾经教过露米,对于年长者有一套礼仪,露米也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向着中年男人鞠了一躬。
“小朋友,请问你知道阿里尔德镇在哪个方向么?”男人的口气不显得疏远也不显得亲切。
“我身后的那个方向就是,您是外面的人?”
中年男人不自然地用手摸了摸喉咙,脸色像是不能呼吸一样涨红起来:“咳咳,我是镇上的人,只是很久没回来了而已。”
“您一个人?”
“回家的路我总是认得的,啊,我赶时间,就……”
露米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刚走出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回过头:“对了,小朋友,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能坐在这里看风景呐。”
露米笑着摇摇头。
……
亚特伍德,是男人的名字,在某些地方,还是相当响亮的。
当然,平时他是一个相当严肃的人,只是今天看到这位无论是外貌气度都十分出采的少年,来了些谈性而已。
繁忙的事物将其困在一块离阿里尔德镇不远也不近的地方,他回到这一块地方,是为了来看一看自己的私生女。
即使善自称是全知的智者,有些情报也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就比如一些看起来并不如何重要的东西,除了花时间之外,还有从外表看起来的毫无价值。
善平稳的计划,因为某种必然的因素,开始出现了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