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们都有过天真的幻想,我们对于世界的本质缺少认知,因为那时的人生活在某种保护之下,通常能够不费力气地得到东西,而更加深刻的认识则发生在成年之后。”
善摇摇头,不愧是以语言婉转晦涩著称的作品,以他的理解力有时还需要停顿下来思考。
“人不会永远的得到什么东西,或者永远失去什么东西,在选择之中,双方都代表了某种得失,我们所谓正确的选择,只是挑选出获益更大的一方或者是损失更小的一方而已。”
善挠了挠头,准备停下来想一想,但又注意到了一行东西。
“注:为方便理解,在此举个例子,假设你乘坐的船不幸沉没,而你找到了一个只能乘坐两个人的小船,但此时还有其他两名幸存者向你求救,并同时向你的小船游来,其中有一人自称是富有的商人,能够报答你一大笔钱,但另一个是一个普通人,你会选择哪个?或是,你选择牺牲自己……”
后面还有一段内容,但善却没有看下去,虽然他不喜欢做选择,但在这种虚幻的想象中,在没有道德与事实约束的前提下,作出选择并不难……
“我时常会有这种想法,什么是正确? 正确,谓符合事实、规律﹑道理或某种公认的标准,而人们所见的事实往往是模糊的,规律倒是绝对的客观,至于道理或者公认的标准,则是更加不稳定的东西,一件事,对于某个人,对于某个群体,对于某个方面来说,它是正确的,但在另一个方面,它又可以说是错误的……”
啊,所以说哲学家的起源可能就是那些能吃饱饭没事干的富人啊……善合上书本,只是刚才那个问题还在脑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没有去做出选择,而是在想:如果是某某某,会怎么做呢,这样的事情。
穿着女仆装的女人走了过来,向善点了点头。
“看来准备好了啊,嗯,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法芙娜,幸苦了。”
被称为法芙娜的女仆轻鞠一躬,下滑的刘海把明媚的眼睛遮挡住,点点头,便自顾自地走入了楼梯的通道之中。
“唉,这个性格,是角色扮演代入太深了么,还是说工作环境有问题呢……”
不一会儿,露米尼奥便被带了下来,善指了指角落的小房间,“女仆”法芙娜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啊,这个可是很新鲜的呢,而且保存得也算完好,我还让法芙娜作了一些清洗,不会那么恐怖的啦……”
露米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我又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子了……”
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石门,扑面而来的味道还是让露米皱了皱眉头,习惯性地想做出呕吐的动作——所幸他现在不用吃那些食物,所以也没有出丑。
“嗯,确实不是小孩子了。”
露米白了正在看书的善一眼,一心多用的人,还特别喜欢管闲事。
他关上石门,目光扫在了房间中的石台上。
一具尸体正安静地躺在那里,露米走上前去,死者的腰看起来有些佝偻,手上布满了伤痕和老茧,看起来是一个矿工,他的右腿以一种诡异的形状扭曲着,从上面的巨大伤口来看,直接死因是失血过多……
当然,露米脑海之中想这些问题,主要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是“吞噬”掉这个尸体。
作为“神弃之人”,他们都需要周期性地吞噬与自己接近的存在,才能维持自己的形体不消亡,甚至以此获得力量。
善虽然看起来整天无所事事,但从频繁的矿难之中,去寻找出那些尸体来作为“家里”的资粮,则是他重要的责任,因为空间的概念对于他并不适用。
露米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对着尸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两片洁白而透明、梦幻一般的长长叶子从手心之中伸出,温柔地缠绕上了已经有些发白的尸体。
那些被接触的地方,渐渐出现了很多很多颜色不断变换的细丝,有次序地融入白色叶片之中,而那尸体却渐渐变得透明起来,一些地方出现了扭曲的光影……
最终,冰冷的石台上,连灰尘也没有留下。
而那两片白色的叶子,好像又壮大了一圈。
……
“怎么样,露米小朋友,脸色有些差啊……”
“啊,还是有些……”露米不断重复着深呼吸“话说你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为了追求方便,我也没怎么在意这些细节呢,话说给露米你的都是最完整的哦,那些‘残次品’可是没敢拿给你吸收呢。”善望着露米的眼神没有任何神采,但后者明显感到了一种调笑的意味。
露米由“未处理的残次品”展开了丰富的联想,随即打了一个寒噤。
“艹……”
……
在阿里尔德镇南部,有一处僻静的院落,斑驳的石墙几乎被爬山虎所占满,几株年份不小的野蔷薇点缀在期间,建筑的风格颇有历史的味道,虽然维修得不错,但很多地方还是存在时间的气息。
当然,这栋建筑并非由于历史久远而显得掉价,这反而更加凸显了主人的身份,那些新建的宅院不管如何光鲜,代表的信息也只有一个——暴发户,家族的历史与先祖的功绩一向被贵族所看重,有些贵族甚至会专门购买有些年头的建材来修建或者装点宅邸。
在一处小房间内,窗外的树叶将光线削减至合适的程度,室内充满了香料的芬芳,琴正坐在那架钢琴之前,双手如同蝴蝶一般纷飞,房间内回响着有些凄凉的音乐。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琴以为是管家,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双洁白的手是多么灵巧,节奏又是何其优雅,只是弹奏者似乎心不在此,身体随着长久积累的习惯行动着,神色却有些木然了。
琴声刚落,她才注意到后面这人的呼吸声与管家是不同的。
“琴……我的女儿啊……”
琴缓缓地回过头,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看起来仍然硬朗的亚特伍德直挺挺地伫立着,眼神相比起与露米见面的时刻,要柔软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影响到了整体严肃的气场。那种露米隐约感到的压迫力早已消逝无踪,眼前的男人,在此刻,也不过是一个青春不再,又因为长途跋涉显得有些邋遢的普通父亲罢了。
他的脸上显出普通的笑容来,脸上的皱纹也深刻出来,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这股热切的神情骤然冷却下去,但男人仍然维持着那个表情。
“我……我给你带了礼物……”
亚特伍德笨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木质盒子,手有些颤抖。
如果让里尔因军区的贵族老爷们看到这副光景,恐怕会惊讶地合不拢嘴吧。
“谢……谢谢你,爸……爸爸。”琴似乎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急忙走到了男人的面前,接过了他的礼物,拆开那柔软的棕色丝带,一个小巧而精致的十字项链静静地躺在充满树液香气的盒子里。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琴的脸上还是流露出快乐的神色,亚特伍德心中正因为琴的那声略显生疏的称呼而悲痛着,但此时因为女儿美丽的笑容,而消散了不少。
这种称呼对于绝大多数的孩子来说,本该都是脱口而出、极为熟悉的,但所谓的公平,人在拥有什么的时候,也许会失去些什么。
“爸爸……这是给我的么,好漂亮……我很喜欢。”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琴或多或少都已经懂得了如何安慰父亲,当即便拿起了项链,细细抚摸着那纯白十字架上精美的雕纹。
“爸爸,这看起来不像是银或者金属……难道是石头么?”
“嗯……嗯,亲爱的,你说对了一半,这是石头的一种,但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来自东方的……嗯?那里的人叫它……玉,对了,就是玉。”亚特伍德一看有话可说,略为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正常了不少。
“啊……那一定很贵吧,东方那么遥远……爸爸,只要您来看我,我就会觉得很高兴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的。”
亚特伍德却突然摆出了一股严肃的神态,似乎就要说出强硬的话来,但随即又想到什么,神色之间一阵尴尬,又换回了平静温柔的状态:“来,让爸爸来给你戴上,从此之后,亲爱的,你要一直带着这个十字架,不要让它离开你的身边,好吗?”
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