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高能,不是演习,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记嘉峪关城楼&悬壁长城
随着深入河西走廊,蓝天白云雪山画风突变,当我站在嘉峪关脚下时,周身景物已沦陷在满天沙尘中尽是凄黄一片;痴神仰望,为了拍照而举起的手机忘了收,接着屏幕上吹落薄薄白沙。有匾上书“天下雄关”,挂在飞檐翘角的城门中间;城墙相互咬合如鲁班锁,斧削般的侧壁伸展横向层状纹理,边角上旌旗忙着应付碎风而被吹得半卷……这些本来是很鲜明壮丽的景色,如今在尘烟里失色而布满沧桑,甚至看上去有些衰颓。
——以上,是嘉峪关口,带给我的最初印象。怪这风沙起得不是时候,漂淡了砖瓦原有的色彩,无端增厚了我与这城墙这历史本就遥远的距离。如此看过去,漫天的黄沙中,一种轻浮的不真实感涌来,城楼貌似和今日用来拍戏的道具没什么两样,全然镇不住边塞重地与戈壁险滩。
我随队像机械般地登上城墙,居然发现那看似轻巧的斜坡比我想象中高和陡了许多,双脚再次抵上平地时,竟然感到喉头略紧、心跳渐强。沿城墙顶绕行一周,翻过一道又一道门楼,从墙壁上方形的间隔探出头去,只见一段墙根边蜿蜒边坍倒如同荒山的疤痕。上坡又下坡,四面楼台高锁,我落入城墙的重重包围之中,感到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压抑着呼吸。
不,不止呼吸,我想我的全身被这关隘牵制,被边塞要挟着不得不前行。
我记得我绕了很多路,城上城下结构复杂,却完全不能绘出大概路线和建筑平面图。
易守难攻——我默念着,心脏像撞在坚硬的墙壁上久久缓不过来。这粗暴地把我们一行人环在臂弯的城墙,皆经历过,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兵荒马乱。或许,我手指抚摩过的如今安详静好的瞭望台,曾披过鲜血和炮灰杂糅的外衣; 依偎在脚下的砖石,曾承接过侵略者的铁骑。墙里墙外,乱石之下,掩埋过多少兵戎相见的灼痕,又有多少春闺梦里人魂断异乡?
每走一步,都是致敬这片土地禁锢着的战火与孤魂。脚下像缠了水藻般步履沉重。
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真正的历史啊。前方高能,不是演绎,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古时是非骁勇忠心者请撤离,今日是非怀有敬心者请撤离。
风尘愈浓,可嘉峪关城楼愈发真实。在那些边境受扰攘、戍边人匆匆燃起狼烟的日子里,大概有如此风尘衬着;一珠泪从将军腮边滑入夜光杯时,亦有今日风尘。西北的风尘是使者般的纽带,在每个日色昏黄的天气中,擦去古与今的界限,联结成一幅抖得出砂砾的长卷,它的名字叫边塞。
粗粝的沙在纸上留下划痕,卷角一点暗红渐渐风干不知是血还是葡萄酒,画中关隘城楼的色彩凋败而散。
这就是我见到的嘉峪关啊。它不美,最多算壮观,却足以在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它真实。
又来到悬壁长城,黄霾浓到山顶与山腰的行人不可相见,长城攀在戈壁的脊背上向前延伸,前路明灭难寻,只隐隐约约一条麻绳似的通往天顶。为了跑到队伍最前面准备人文活动,我和张海糕虾、真英雄顾不得看景一路直上,终于完成工作停下观望时,才发觉没有被风沙屏蔽的东西只剩下戈壁荒山与足边砖石。
可是,它依然,真实。
在嘉峪关,在一切一切的边塞,前方高能,不是演习,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