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夜 练
第一次跳伞给战士们极大的鼓舞。对于几个月的艰苦训练,终于能够顺利跳下来,大家都喜出望外。
除个别战士由于着陆时的姿势不标准,扭伤或者损伤腿脚,可这些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顺利完成第一次跳伞,给以后跳伞打下好的思想基础。
伞兵跳伞训练,一般七次为一个阶段。
那天跳伞回家之后,感到身体很疲乏,平时训练和高空体力消耗,还不能低估。美国和苏联伞兵每跳完一次伞,需要一个星期的体力调整,我们国家是会连续跳完七次才允许休整。战友们说,机速在每小时800公里,脸上的肉竟然象彩条布一样刮的突突突的跳,那风比狂风不知厉害多少倍,我们都不知道是自己跳下去了,还是被风卷下去了。
可以说,第一次的跳伞的感觉就是这样,很朦胧,很不经意。
加上教员在飞机门口,说不定还是他把我推下飞机的。不管怎么说,跳下去就是胜利,平安就是最大的胜利。因为,后面还有六次跳伞任务。
第六次跳伞结束了。
我们感觉胆子越发的小了。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吧,第一次完全没有真真切切自己感觉到害怕。
每次的登机,每次起跳,每次在走到飞机门口往外冲的刹那,都感觉到生与死的抉择就这么的必须面对。
有时候伞顺利飘在天空时,可也真有些不想下来,享受在空中的美好待遇。
特别是每次上飞机前给家里的交代,着实的给人很大的打击,生和死就在我的眼前不断漂浮。
年轻轻17岁就整天在与死神打交道。老兵也告诉我们,空降兵首先要过好生死关,是的,不假,一点也不假,是在过生死关。
就在第三次跳伞的过程中,新兵2连的河北籍战士张广来,由于主伞发生故障,没有能打开,在地面200米的时候,地面指挥车呼喊让其打开备份伞,谁知道怎么也打不开。只见他像个鸟一样在空中翻滚而下。
离地面有150米左右,他以极快的速度下降。
地面的人没有不着急的,盼望他能够意外的出现安全奇迹。
忽然,传来他在空中的呼叫:呀---呀----唉----,我完了,爸---妈----,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嘭的一声,张广来摔在地上了,下肢和上肢完全的分离了,围过去的战友看见都哭了。
一个生命就这样的完结了,这大概就是当空降兵要过的生死关吧。也难怪每次跳伞前都要把事情给组织交代的完全彻底。加上祖国的落后,没有自己制造的伞,苏联伞的确死亡率较高,这在我后来去了卫生队每次跳伞搞卫生保障都能够发生的事情已经证实了。这件事,整个部队的情绪一下子低沉的没有办法形容 。
几天后,部队召开追认张广来为革命烈士的大会。张广来的父亲也坐在主席台上,首长宣读完追认烈士的决定后,请烈士的父亲给我们讲话。
烈士的父亲满眼的泪水,步履缓慢的走上前,用无神的眼光看了一下在坐的战士们,嘴角在颤动,头突然低下来了。可能是看见这么多的人中,已经没有他的儿子,此情又一次的刺激了他,只听呼哧一声,烈士的父亲放声大哭起来了,台下更加沉默。
口号声打破了此刻的僵局:向烈士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首长把烈士的父亲搀扶坐下。
是的,还说什么呢?孩子没有了啊。
无声胜有声。最后安排发言的是张广来烈士的‘一对红’刘海生,他们是最好的战友,从练习跳平台和离机动作都是在一起。叠伞那就不用说了。
他在向烈士三鞠躬后,双手哆嗦个不停,低声的说:张广来是我的好战友,他走了,走的重如泰山,我要向他学习,做好跳伞训练,以优异的成绩向烈士汇报,接过他的伞继续跳,他声音变得哽咽起来,眼泪也流了下来……。
台下无声,心里的泪水此刻已经汇聚成涛涛长江。
所有的官兵眼睛湿润了。
出了事故,对部队是一次教育,要求对跳伞技术精益求精。
各个连队的战士都纷纷写出跳伞的请战书,训练也就正常进行了。
夜间跳伞是难度最大的训练。
一般是7次为一个单元,前六次都是白天跳伞,按照实战的要求,夜间跳伞是偷袭敌人的最好时机,便于隐藏,出其不防,攻其不备。
夜间跳伞当然是全副武装,也就是说要携带枪,200发子弹,两颗手榴弹,战备镐及生活全部用品,每个人还根据自己的业务需求,携带必备的其他东西。
4月13日晚上8点钟,我们乘坐的飞机启航了,坐在飞机上,俯视大地,隐约看见点点灯光,白天的美景一点也没有了,漆黑一片,只是机舱内的灯光照在战友脸上,个个显得特别严肃,随着飞机颠簸,我们高呼着革命的战斗口号,向目的地飞去。
我突然想:天这样的黑,怎么往下跳?跳下去怎么能知道快到地面?看不见怎么着陆?万一风大把我刮到树上或者房子上怎么办?
尽管在上飞机前,给每人配发了一个手电筒,在起跳之前打开,以便于底下清点我们人数和确定有没有事故发生。
所有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听老兵讲,有一次,由于跳伞命令有误,飞行员是新手,在飞过长江时,把一段水面当做T字布,下达了跳伞命令,所有机上战士,就一跳而下,结果,有不少战士跳到长江里面去了,由于不是水上跳伞,自然没有水上设备,那些战友就那样被江水吞没了。
还有一次,由于风力影响,一位战士恰好跳到老乡家里的水缸里,弄得大家苦笑不得。更有甚者,是在一次全军新疆大演练中,由于没有经验,好多兄弟被悬挂在原始森林的大树上,无法降落到地面,只能直升飞机用软梯子把我们战士救回部队。
马上就要向下跳了,教员在门口对大家说,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大家下去目的地就是灯光摆放的T字型,现在,把手电打开。
嘟--------,最后一声汽笛,我们就开始夜间跳伞。我立即跟上前面的战友。我随着队伍背起我的所有东西,站起来试试,就是不简单,多了好多东西,感觉什么都不到位。
左脚就刚挨着机门,呼啦一下子被黑暗把我吞噬掉了。
只感觉黑浪翻滚,寂静的鸦雀无声。
我数着3秒钟过去了,睁开眼睛,妈呀,什么也看不清楚,黑暗一望无边,顺着伞绳我从脖子向上摸,伞绳把我的头缠住了,我两个手顺着左右操纵带上去,使劲的把缠起来的伞绳用手分开,我也感觉自己在不停的转,大概有10多圈吧,我立即向左右呼喊,你们离我有多远?都说天黑的看不见不知道到底有多远!
是的,怎么会知道呀,漆黑的一片,我只能根据声音传递远近判断我们伞与伞之间的距离。担心太近伞衣就会失效,伞衣没有空气,就会哧溜地向下掉,这黑灯瞎火的,下去也不知道摔在哪里呀?
我继续喊,你拉左我拉左,不管怎么样,先相互距离大些,没有危险就好说,然后我又怕上边下来的伞遮住我的空气,就喊上面有人吗?半天,一个声音说,我不知道在你上边还是两边,看不见!
对的,是看不见的。伞一个劲的下降,我只感觉到黑浪不住的从我眼前往上涌,不停的在翻滚。
这时候也没有办法知道和顾及害怕,只想着平安着陆就是福呀。 我看见了一闪一闪的T字灯光,大概离地面就是300米左右。听见司号员在吹集合号声。
号声在夜空是那么的悠扬,也是那么的有鼓舞力。突然,听不见号声了,是不是出事了,指导员向天空发了一发信号弹,我们都借着那光亮快速的准备着陆。
我根据地面指挥车预报的风力和风向,取好腿和脚的角度,准备着陆。咚吃一下,我的屁股着陆了,把我震的全身麻酥酥的,我估计问题不大,赶紧起身拽住伞绳,收起伞,朝中心点跑去。
忽然,我听见司号员呻吟,我想不妙,肯定是出问题了,我到跟前,什么也没有说,就背起他朝救护车走去。他爬在我的肩上,拿起了被摔扁的军号,使劲的吹起了紧急集合号,完成他夜间跳伞最后应该完成的任务。
我到救护车上时,意外的看见张运辉参谋躺在担架上,不住的呻吟,看见他疼的摸样,我一下子抱住他就哭了。
后来,我知道张参谋在打第二发信号弹时,由于天黑,没有看清位置,枪口对着了他的胯骨扣动了扳机,信号弹由于在股部的强烈燃烧,他的两个睾丸全部破坏了,一侧做了摘除手术。我专门请假去在汉口空军医院照顾了他3天,他的未婚妻也一直在照料他,由于天热,为防止感染,他的下半身全部在无菌的透明罩子里边,未婚妻看见他的样子,望着我说,小高,这可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呀?
军人,是伟大的!军人,是无为的!军人,是流血的称呼,是最可爱的人,更是祖国和人民的骄傲 。因为,他们付出的不仅仅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