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从外交、战略层面看,鲁肃的联合荆州力量北抗曹操的外交努力是十分成功的,而赤壁之战的结果无疑为鲁肃谋划的“跨有荆扬、建号帝王”孙吴建国大战略的实现铺平了道路。
这次我们谈谈战争本身。我们传统上一般认为孙刘联合北抗曹操,以火攻之计实现了以少胜多。而翻开《三国志》你会发现,其实战争的本来面目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三国演义》在叙述这一段的时候,为吸引眼球,进行了大量的艺术夸张描写。孔明草船借箭、七星坛借东风,庞统巧施连环计,黄盖苦肉计诈降。
而在《三国志》的记载中是这样说的,《三国志卷一•魏书•武帝纪第一》:“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于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
《三国志卷十四•魏书•蒋济传》载:“时大军征荆州,遇疾疫,唯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复疾疫。”
《三国志卷三十三•蜀书•先主传第二》:“先主遣诸葛亮自结于孙权,权遣周瑜、程普等水军数万,与先主并力,与曹公战于赤壁,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公引归。”
《三国志卷四十七·吴书·吴主传第二》:“瑜、普为左右督,各领万人,与备俱进,遇於赤壁,大破曹公军。公烧其馀船引退,士卒饥疫,死者大半”。
《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备与瑜等复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径自北归。”
《文选》引“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为曹公作书与孙权》:“昔赤壁之役,遭离疫气,烧船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尽谷殚,无所复据,徙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
从以上几段引文来看,由于建安十三年荆州地区出现了瘟疫,北来的曹军大量染病死去,曹操于赤壁初战失利之后,主动烧毁剩余船只,后来退守南郡江陵(还是荆州的地方)。当时士兵“饥疫”,军队死者过半,曹军主动撤退北归。作为南方联军主力的荆州军(关羽水军、江夏刘琦部队)和周瑜的三万军队,染病情况要好一些。
我们从大环境看,东汉末年短短三十年间,有明确记载的全国性大瘟疫有十二次之多。以至于中原地区出现了曹操《蒿里行》所说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植的《说疫气》中说:“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难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这记载的是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的大瘟疫。从建安初年以来瘟疫一直在骚扰虚弱的大汉王朝,到建安二十二年达到顶峰。这一年,大量的人员死亡,从平民到贵族无一幸免。
《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说:“(阮)瑀以(建安)十七年卒,干、琳、玚、桢二十二年卒。(魏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这段话明确说“建安七子”中的徐干、陈琳、应玚、刘桢均死于同一场大瘟疫。
《三国志•魏书•王粲传》说:“(王粲)建安二十一年从征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
《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说:“(建安二十一年)冬十月,治兵,遂征孙权,十一月至谯。二十二年春正月,王军居巢。……三月,王引军还。留夏侯惇、曹仁、张辽等屯居巢。”又一次由于瘟疫撤军,这一次两方稍一接触就各自撤兵了。
《三国志•魏志•司马朗传》说:“建安二十二年与夏侯惇、臧霸等征吴。到居巢,军士大疫。(司马)朗躬巡视,致医药,遇疾卒。”
从以上各条,可知王粲和司马朗(司马懿的大哥)一样,陪曹操到居巢,遭遇“大疫”,一起死在前线。因此,“建安七子”中除徐干、陈琳、应玚、刘桢死于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的大瘟疫之外,王粲也死于同一年的大瘟疫。不同的是,徐、陈、应、刘死在河南,而王粲死在安徽。同一年(建安二十二年)江东的鲁肃也以四十六岁的壮年死去。
当时著名的医学家张仲景在《伤寒论·序》中记载:“卒然遭邪风之气,婴非常之疾,患及祸至,而方震栗;降志屈节,钦望巫祝,告穷归天,束手受败……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元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神医在面对瘟疫的时候,也发出了浩叹,家族二百多人,但在不到十年的瘟疫流行期间,竟有三分之二的人口死去了,而其中又有七成是死于伤寒。在东汉王朝的首都洛阳地区,瘟疫竟夺去了一大半人的生命。张仲景到各地行医,亲眼目睹了各种疫病流行对百姓造成的严重后果,也借此将自己多年对伤寒症的研究付诸实践,进一步丰富了自己的经验,充实和提高了理性认识。经过数十年含辛茹苦的努力,终于写成了一部名为《伤寒杂病论》的不朽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