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窜

“看这个。”利卡德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跟上菲利克斯，与他并排走在一起，同时把一个长条状硬物塞进菲利克斯手中，“万能钥匙，应该能破开机库大门的门锁。”

“这种东西……我记得都在莱思丽手里啊。”菲利克斯飞快地塞进口袋，摸着上面的按钮，“你怎么搞到的？”

“偷。”利卡德简洁地答道，“那贱货追了我一路，幸好我知道一条她不知道的维修通道。”虽说霍恩家族的遗孤和他的属下统治着霍恩基地，但原先属于卓卡瑞斯和安德的人们背地里对他们依旧愤愤不平，因此采取了一种阳奉阴违的态度——服从霍恩的安排和命令，但背地里通过黑市相互勾结帮扶，拧成一股随时能够反抗霍恩的势力。当然，菲利克斯和利卡德被排除在外。

“靠……你被发现了，那我们岂不是没有退路了？”菲利克斯骂起来，“那婊子肯定已经和基地里的人说遍了，回来之后我们会被打死！”

“反正我们今天就要离开了，回来之后到了监控死角，就直接走维修通道到机库……嘘，不对劲。”利卡德突然紧张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菲利克斯看见，许多工兵正在他们的穿梭机旁走动着，工程师拆掉穿梭机外面的防尘盖板，检查里面的电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戴着霍恩家族的潜影贝纹章，手里握着霰弹枪。

“这是怎么了？”菲利克斯强装镇定，走到一个工兵身旁套起近乎，不料，那个工兵立刻将他双手反剪，另一个工兵用枪抵住他脑袋——对旁边的利卡德也是一样：“霍恩大人要见你们。”

“霍恩要见我们？”菲利克斯喘着粗气，因为头被按向朝下的方向，脸很快涨得通红，而且发起烫来，“他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是开清洁穿梭机的，而且现在轮到我们出去——”

“闭嘴，让你走你就走。”菲利克斯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脚，六个工兵押送着两人走出通道，径直走向他们从未涉足过的电梯井。

……

菲利克斯和利卡德的印象中，自己从复苏开始，就身处霍恩基地的底层。

他们留存有在自己家族的实验室被培养的记忆，记得各自的家主为自己命名，但那之后就被冷冻送往了这里。再度苏醒过来时，他们却被要求忘记从前的一切尊贵身份和地位，从此就是霍恩家族圈养的畜牲。

他们工作服上的卓卡瑞斯龙徽和安德眼徽，成为了耻辱和受奴役的标志。基地下层大多都是他们家族原先的随从，但在二人眼里，这些背叛者和霍恩家族没什么两样。

基地下层的每一层层高都很是逼仄，直立起来时，头顶上方基本留不下什么空间，唯一宽敞的是穿梭机通道。到处都是油污和陈年的排泄物污渍，某些地方，墙壁上淡黄的复合材料开裂，露出下面风化的末地石，这样的破洞下往往积着讨人厌的干燥灰尘。

那些废弃的、半废弃的、正在使用的窄小维修通道交错复杂，在主通道之外构成错综复杂的基地下层交通网络，有时因为厌倦了受人白眼，二人结束任务后会通过只有他们知道的废弃维修通道回到卧房。卧房的条件也同样令人作呕——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住着十个人，房间高度只有两米，却要安放五张上下铺床铺。被褥靠外的一面沾满末地石灰，靠里的一面潮湿发霉。说是每间房都有独立卫生间，实际上那就是角落里孤零零的一座马桶，还常有个人卫生堪忧的舍友把排泄物弄到外面，搞的卫生角臭不可闻。

尽管复苏以来，两人就一直过着这样苟且的生活，但他们潜意识里深埋着的，是作为卓卡瑞斯和安德家主的傲气和不屈，他们知道这样的生活猪狗不如 所以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到主世界，隐藏作为终界人的身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或许有一天还会卷土重来，重新把霍恩踩在脚下。

现在，看着观光电梯外的景象，两人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基地上层。和下层相比，上层的每一层都可以用空旷来形容。每层的基座层是食堂，桌椅和遮阳伞摆放在广场当中，不远处就是种植着棕榈树的花坛和人造喷泉，靠近墙的就是餐厅的出餐处和服务窗口，服务员从那里端出一盘盘两人见所未见的佳肴。往上的子层是从墙壁上延伸出的宽敞走廊，分别是步行街和商场、超市和便利店、医院和社区中心等公共服务机构、独立公寓。最上面则是显示屏模拟的天空，白云是用幻灯全息投影出来的，这令天空显得无比真实。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上层的每处转角设计都是富有高级感的柔和圆角，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如雪般的洁白明净、一尘不染。两人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不知电梯上升了几层后，把他们带到一处大厅。大厅和下面的生活层一样，也是弧形穹顶，但没有那么高峻，并且以枝形吊灯取代了天空图像，在这里活动的，也多是西装革履的公务员。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是到了行政层，也就是霍恩基地的最上层。

“走！”工兵们把他们推出电梯，四个身着军礼服、头戴大檐帽的军官立刻又押住两人，工兵们这才乘坐下行电梯回去了——以工兵的阶级，尚且不能踏足行政层。军官们押着两人走过大厅最深处的走廊，直到尽头一扇高大的双开雕花木门前。

“进去！”军官一人一脚，把两人踹进房间，菲利克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利卡德扒住墙壁，勉强维持平衡，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一个环形小高台正中摆着一只茶几和三张扶手椅，台面边缘被一圈植着绒球葱、玫瑰花、蒲公英等主世界花卉的花坛围绕着。

在那张最高的椅子上坐着的青年正端着茶杯，小口啜饮。青年一头黑色卷发，双颊微微凹陷，身穿得体的黑西服，清瘦修长，但细看却能看见衣服下硬朗的线条，当他睁开那几乎没有光芒透射的黑眼睛看见二人时，放下茶杯，淡然一笑：“来这边坐吧。”

菲利克斯和利卡德犹疑着，但最终还是一前一后走上前去，坐在了青年人对面。茶几上已经为二人也焙好了温茶。菲利克斯太渴了，手指扣住茶杯猛灌了一口，那淡金色的茶水接触到皲裂嘴唇的瞬间，浓厚的醇香在齿间爆炸开来，让他不禁浑身一颤。

“这是麦茶。”青年微笑着，对仍然狐疑着的利卡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基地的中层是维生循环系统和农业基地，麦子就是在那里种出来的。”

利卡德端起杯子，本只想抿一小口，但一控制不住，半杯茶水就下了肚。利卡德注意到，青年虽然一直在微笑，但那对黑洞般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好似两个冰窟。

“我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青年站起身，微鞠了一躬，“我叫火石·霍恩，霍恩基地的总指挥官，也是霍恩家族的现任家主——说起来，这算是我们三大家族自第二次终界战争后的新一任家主第一次会晤呢。

“你……火石？！”听到这个非同寻常的奇怪名字，菲利克斯愕然起身，灰白头发根根颤抖着，那道鼻梁上的伤疤从未比现在更红过，“你是……霍恩家族基因工程计划的……”

“是，卓卡瑞斯，你一定想到了你们家族的‘潜移’计划。”火石点了点头，“这个计划就是模仿了你们家族的‘潜移’计划，唯一不同的是，‘火石’计划不具备‘潜移’计划那样的实验性和不确定性，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统御保留地基地……哦，应该说是霍恩基地。”

“也就是说，霍恩家族一开始就预料到了终界在战争中的落败，因此特别重视扩张在保留地的霍恩势力，来构建今天这种局面么？”沉默良久的利卡德终于发话，紫色眼睛熠熠闪光。

“很聪明，安德。”火石笑着起身，为两人把茶斟满，“在无人机上安装穿梭机的定位信标，让我们以为你们一直在岗位上工作，这也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

两人同时一震，面面相觑。“我们的工程师查看了穿梭机备用摄像机的行程记录，我知道你们在找主世界传送门。”火石摊开手，“没关系，我也很喜欢主世界，否则我们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多来自主世界的物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磨叽了好吗？！”菲利克斯忍无可忍，但他大声说出这话时，利卡德能听出他声音虚浮、气息不足。

“我想说，既然你们那么想去主世界，我倒是可以送你们一程。”火石话音刚落，刚才的四个军官推门而入，径直拉起两人，粗暴地将电子手铐搭在两人手腕上。随着一声蜂鸣，指示灯由绿变红，卡榫自动合上，将两人锁住。

“干什么！”利卡德大感不妙，肩膀向后猛顶，“别碰我！”“小人得志的劣种！把你们的脏手拿开！”菲利克斯挣扎得更剧烈，结果便是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别这么激动，两位，我说话算话，是真的打算送你们去主世界。”火石低头看了看全息手表，“差不多也到了约好的时间了，送去传送室吧。”

“菲利克斯！钥匙！”利卡德瞥见军官们腰间的佩枪，急中生智，大喊起来。蜷缩在地上的菲利克斯会意，捂着肚子的手向裤兜滑去，摸到了万能钥匙。

“别耍花招！起来！”军官想要强行拽起菲利克斯，但这一动作却把菲利克斯的手牵了出来，两根手指夹着的万能钥匙贴到了手铐上。“你去死吧！”菲利克斯恶狠狠道，按下按钮，手铐自动滑落。面前的军官刚要拔枪，菲利克斯的手已经按上了枪柄——“啪！”军官的脚掌被子弹打穿，而他痛喊着退下的同时，枪也被菲利克斯夺走。

“击毙他。”火石似乎毫不在意，依然坐在椅子上品着热气氤氲的茶。利卡德趁机把双臂套上一个军官的脖子，向后一拉，手铐死死勒住军官。剩下两人一时间不知应该先对付谁，结果被菲利克斯两枪放倒。

“你们大可以试试逃跑，反正我的目的，并不难达成。”火石从一旁的坐垫下抽出一支带着雕纹的佩枪，哈哈大笑着随意开了两枪，子弹打在利卡德身边的地面上，火星飞溅，“跑吧，能跑掉对我也未必是件坏事。”

“可恶……菲利克斯，我们走！”利卡德松开军官，一脚将其踹开，两人跑向门口，菲利克斯旋身补上一枪，打倒仍在大口喘息的军官。

“奇怪了……火石这家伙，为什么显得这么消极？”利卡德接过菲利克斯的万能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手铐，活动着红肿的手腕。

“不知道，但现在我们先回到下层，才能找到去机库的路。”菲利克斯四下张望着，看到了来时的电梯，“这边！电梯在这里！”

“这就来！”利卡德拔腿向健步如飞的菲利克斯追去，却被一旁冷不丁窜出的护卫扑倒在地，冰冷的枪口立刻抵在了后脑：“给我老实点别动！”

“菲利克斯！快跑！”利卡德用尽浑身力气嘶喊道，听到利卡德倒下的闷响，菲利克斯本犹豫了一阵，但在看到后方追来的守卫后，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闪身进了电梯。

火石站在办公室门口，端着瓷碟和茶杯，笑着看着这一切。“指挥官，要追跑掉的那个吗？”身披全套盔甲服的侍卫长凑近过来，附耳问道。

“不用了，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们的合作伙伴交差，我本来想放他们两个都这样自生自灭的。”火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如果把他们都无端处死，又会在下层人那里引起骚动……这样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