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

请你找出你家中的红萝卜甘蔗马蹄,加水10碗煮至2碗,就是此地的凉茶,顺便听听我讲的故事。如果你没有这三样,去买一瓶现成的凉茶也行。你喝完凉茶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我看到有些小盆友举手问什么是凉茶。我只能说你不是广东的小盆友。

从小读书老师就说故事有三要素,人物地点事件。现在我记起来还有两要素,时间,还有一个要素忘记了。毕竟读书的年代离我久远了。我已经老了。

人物:我。(人物多的故事我不会讲)

地点:老家—广州。

事件:凉茶。

老家广东,地处湿热,从小我看我奶奶隔三差五煮一种水,就是凉茶,包治百病一样,人人都要喝。后来我只要叫奶奶煲凉茶。她准是屁颠屁颠到门前屋后逛一圈。回来时手里拿着几样草。我至今只知道有一样叫车前草。另一种我记得是紫色的花苞叶子。我看村里屋后有人种花盆里有。可能奶奶就是去问那人家拿的。还有一种藤类,不知她去哪里拔的。

那时候老家城里,在主要的临街店铺,凉茶店是很多的,店门口摆一张桌子,一字排开几个水杯,里面褐黄色的液体,就是凉茶。只有一种。杯口盖着一张玻璃片。掀开玻璃片,凉茶泼出来一些。口感淡淡的,和现在的罐装王老吉喝着差不多。喝完,给一毛钱还是两毛钱,忘记了,只能这么多。就可以喝一杯。后来现在要两三块才有一杯。后来凉茶店越来越少了。老家一年四季都是酷热的。逛街又热。我记得每次去城里总要喝一杯才回家。小时候有游行活动。就是学校组织排长队走遍城中东南西北四条街道。路上有免费的凉茶。我看着东街两家凉茶店变成影碟录像店再变成卖家电的,凉茶店简直不知道去哪里躲藏。现在城中只剩一两家了。我看店里墙上挂着各种干草,根茎类延伸着爬到地上。店主通常都很老,埋首在乌七八糟的草药里头。

来了广州发现此地也有凉茶。此地也是一年四季的热。季节的更替嬗变,其实只有两季,喝开水都上火。所以这里的凉茶店生意很好。凉茶店面,是明亮的喜庆的红色。可是对于上火的人,看着红色无疑火上加油,所以赶快喝一杯降火。这里的凉茶品类繁多,看症状对应喝哪一种。锃亮的不锈钢壶,倒出来黑水,就要三五个大洋一杯。年轻的店员,眼明手快。

昨天我路过一家凉茶店搞特价,所有的凉茶都是三块,我带着娃匆匆而过。连日吃的东西上火,鼻子要冒火。懊悔昨天没有停下买一杯。于是今天自己买了材料煮。其实药店也有种类繁多的凉茶冲剂。

我想念以前来广州,土生土长的广州人教我们用红萝卜,茅根,竹蔗,马蹄煲水最好。温和。不寒凉。老人小孩都可以喝。我弟老爱吃香口上火的,我看他也会买这几样煮。懒的时候,用茅根煮水也可以。今天茅根没有了,就买个红萝卜甘蔗和一袋马蹄。一番辛劳,洗,削,切。把材料放进去瓦锅,一会就闻到清香的味道。煮好了水是金黄的,清甜的。一边喝水一边吃着还有余味的甘蔗马蹄红萝卜。感觉好多了。

我看广州的凉茶店,有一种叫癍痧凉茶。如果上火到最严重,就是感觉喉咙冒烟眼睛冒火流鼻血牙痛身上起红点湿疹又痛又痒,就要喝这种。真是苦呀苦不堪言,喝一口就想吐。他们说苦口凉药,越苦说明效果越好。这种凉茶随机配送一小包陈皮或个干果一边喝一边嚼。

这时我想念我奶奶煮的凉茶,起码不苦。通常她在一旁看着你咕噜咕噜差不多喝完,然后一声叱咤夺下你的碗,把剩下一点急忙向地上往外一泼,随即口中念出一句恶狠狠的俗语,喝凉茶仪式才算结束。

我从来不曾幻想我竟可以逃脱喝凉茶这一关。我们到了广州,语言不通。家乡乌七八糟的草更无法言说了。但是车前草到处是有的。市场上一小捆有卖。门前路上偶尔有,我认得。但是我妈从来不煮,她看不起奶奶煮的凉茶。她倒是愿意给我们煮红萝卜甘蔗马蹄水。那时我们住在郊外农村,有条铁路。火车轰隆隆经过。我看我妈到铁路边拔一种叫奶汁草的。我也认得这种草。贴着地面长的,小茎小叶,样子别致,暗红色。小茎折断就两头流出乳白色。我上学路上天天看到。

我还记得奶奶拔的一种草。叫草头烟。那时到处都有。它和别的草不同,拔出来根部吊着一个小小的像芋头一样的东西。

我妈到我以前的小区,说看到楼下有某种草,她可以用。我生小儿子时,忘记因为什么不适,我妈又下楼去找草药。她说她就乱走。看哪里草多就往哪里走。不去花园里找。她走完北边又走到南边。终于在南边两公里外,过了一条大马路。在一条路上两边都是树,树下草长得茂密。她说她在路的一边发现一种草,可以用来治什么,很管用。我忘记了。她叫我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它的生长形态是一节节的。可是我转头又忘了。后来有一天我开车带着她经过那路。她连忙指给我看说那草在那里很多。那条路有点荒凉。

还有一次要用到一种草药。我妈说家乡才有。打电话托人买了寄顺丰上来。可是寄到后病却好了。我心疼那快递费。那草药在柜子一直没有用,后来扔掉了。

上次我妈来,在下山坡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一种草。我不知她怎么看到的。她不肯走了,拉住我看。还神神秘秘四周看天看地,说拔这种草时有个讲究,身体朝着东边才好。然后巴拉巴拉说谁谁就是用了这种草,去医院怎么弄都弄不好,用这种草煮水喝了就好。我觉得她简直迷信,当时急着赶路,挣脱她手,说,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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