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母亲把盆栽的一株石榴移到了院子里。还不到一米高,大拇指那般粗。母亲说她是一株好苗,长得好会结出大石榴。
冬去春来,母亲精心护养,施肥浇水。每次回家母亲都笑莹莹地说:这棵石榴树结的仔会又酸又甜!不经意间,几年过去了,石榴果真结果了。而且一年比一年花开得旺,果结得大。母亲舍不多吃,她要留到八月十五我们回家,一家一家地分给我们吃。剥开石榴皮,血红色的石榴仔整齐地排列着,晶莹透亮,秀色诱人,迫不及待地抠出一把仔,一古脑儿送进嘴里,又酸又甜,仙露琼浆一般!母亲微笑着看着我们吃了一个又一个,她自己舍不得吃,除非我们硬要塞给她半个,或剥一把儿石榴仔塞进她嘴里,她总是赞赏自己的石榴:还是咱家石榴好吃,又酸又甜。
母亲没伺弄几年石榴,也没赏几次石榴开花,伴着癌症的病痛带着对家人的牵挂离开了人世。十年了,石榴年年开花年年结果,偌大的石榴总会挂满枝头,压弯折断几株老枝,父亲每到开花时节就用木棍把石榴枝顶住,每年石榴开花,他都会站在院子里数,看开了多少朵,哪朵花会成果哪朵花会空掉,父亲自有他的经验;每年石榴结果,他都会站在院子里数,看石榴结了多少果。然后一个一个用泥糊住石榴嘴,防止生虫坏掉。一年又一年,我们还能吃上又酸又甜的大石榴,比着哪个个儿大哪个味道鲜美。每年石榴成熟,父亲总会摘几个大的放在母亲的遗像前,照片中的母亲总是那么笑莹莹地看着……每到过年,父亲变戏法儿似的,神秘兮兮地从某个抽屉或盒子里拿出几个皮都皱了的石榴,我们先是带着一抹惊讶然后美滋滋地坐在母亲的遗像前吃着又酸又甜的石榴仔,父亲不舍得吃,他总是笑莹莹地看着我们吃,除非剥一把儿石榴仔硬塞进他嘴里……
前几天回家看父亲,走进院子,石榴树花枝招展,火红的石榴花挂满整棵树,一朵朵争相怒放,在阳光下像一群身穿桔红色裙子的俏皮娃娃,张大嘴哈哈笑着,我被这满树火红镇住了,好漂亮的石榴花!今年正好看到了石榴开花的盛期,这一枺红艳艳让我精神振奋!我不由得伸手轻轻地拉过一枝,把一朵最大的花抓到身前,探身凑进深深地朝着喇叭似的花吸了一口又一口,淡淡的香气随着黄色的花蕊一丝又一丝沁入心肺,好香好美的花!母亲的话又在我心里响起:它会结又大又好吃的石榴……抬头仰脸望着三米多高的石榴树,它已窜出院墙,高高地矗立,像一个绿巨人守护着院子,在母亲走这十年间,陪着这方小院陪着父亲陪着我们,默默无语中孕育了我们最爱吃的果实!
妈妈,十年了,我们年年都吃那又酸又甜的石榴,你一定闻得到花香,一定看得到我们的笑脸,听得到我们谈石榴的酸甜味美,一定牵挂着我们的院子,心系父亲的温暖!
石榴明年还会开花还会结硕果,而且一年比一年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