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不老
文/石岩磊
我的老家保定有三大特产“铁球、面酱、春不老”，号称人见人爱，可它们给我的感受却不尽相同。内置悬簧的铁球在盘玩时会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之声，深受健身人士的喜爱，可我总嫌它太过张扬，家里虽然也有两对儿，但都束之高阁成了摆设。槐茂面酱香甜不咸，是包饺子调肉馅时必不可少的佐料，每次回老家时我都会买上几袋，而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春不老”。
它是芥菜的一种，在南方被称作“雪里红”（也叫雪里蕻），因为北方气温低，保定地区栽种的芥菜长时间为冰雪覆盖，待到春暖花开采摘时仍能保持青嫩的状态，且吃起来不柴不梗还翠色欲滴，所以得名“春不老”，大有南橘北枳之感。“春不老”一般做成腌菜食用，洗净切碎后和肉丁一同翻炒，不仅秀色可餐，而且爽口解馋，实为佐餐佳品。
与其说是“春不老”的美味馋了我的嘴，倒不如讲是它的美名迷了我的心。不老，是人们一生的追求，如果春天能驻留人间，大概我们就会欣喜如狂喜不自禁了吧，那缘何没有“夏不老”“秋不老”“冬不老”之说呢？应该是由于春天能带给我们太多的遐思，既有春色满园的瑰丽，也有春意阑珊的失意，既会有少女怀春的羞赧，也会有少男春梦的魅惑，春风不但催开了桃花，更是吹皱了一池春水，给迫不及待要甩掉厚重棉服的人们携来太多的憧憬与冲动。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愁绪日浓，倍感时光易老，来日不可期。年少时渴盼着早日长大，能经济自主、行动自由，成人后才明白，花钱容易挣钱难，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更何况眼光总要越过实力渴盼更大的满足，周围的人也好像是大同小异，我还很少见到有不哭穷的。行动的自由更是成年人的奢望，人们看似可以随便炒老板的鱿鱼，但操心劳神的艰难往往能摁住躁动的心绪，让人在忍辱负重中多了一份持重，哪有说走就走的旅行，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瞎想罢了。
我的愁绪不只是源于沧桑的刻蚀，更多的来自于不确定的意外，目睹过亲朋好友的生离死别，见识了天灾人祸的横空出世，内心似是看淡了名利荣辱，看开了旦夕祸福，波澜不惊心如止水，那人生的意义又何在？大概不是让我们在一路摸爬滚打后处变不惊，如脱离苦海的出家人那般置身事外，而应当是我们的心性更加柔软更加多情，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触景生情，是“不思量，自难忘”的一往情深，这大概就是年龄越大泪点越低的缘故吧。
看着韩剧我们也能潸然泪下，听说白衣天使奋不顾身抢救病人更是泪如泉涌，见到别人的亲人逝去自己同样悲从中来。我们哭着来到世间，一直想咬牙变得坚强，可以仰着头向所有人说不，但到老时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昂扬不屈不过是脚上的皮鞋，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了外人看，逼仄苟且的一面留给了自己，最后还得低头松松鞋带让受着委屈的脚趾稍微舒服些。我们矮下身才真正明白，世界不是用来征服的，而是用来顺应的。
千万不要在该奋斗的年纪放纵，“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本意是告诫人们要惜时；千万不要跟测体温的志愿者强词夺理，“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是最现实的真理；千万不要忘了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听听妈妈的唠叨，看看爸爸的背影。经过年复一年的奔波，我们更清楚了并没有来日方长，有的只是随风长高的子女，有的只是日薄西山的父母，有的只是越攥越紧的亲情。
原来，“春不老”让我难以释怀的原因，不是因为它味美色鲜，不是因为它是故乡的特产，而是由于它勾起了我的乡情，一种对儿时时光的怀恋，一抹对青春岁月的回眸，一味对家乡亲人的眷恋。我渐渐清楚地知道，不会有四季皆春的理想之地，不会有不老的神话，但我的心里却可以永驻着春天的气息，那是珍惜的种子，那是真情的胚芽，那是向阳的禾苗。
2020.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