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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曾经深爱过15
【卷四】1992-1995 深圳·广告
第三段婚姻:程一帆,摄影师,开放式婚姻失败
——“镜头里我们可以是任何人,镜头外我们谁都不是。”
第14章 1992·深南大道
——“小姐,要不要拍一张‘明天’?”
1992 年 3 月,邓小平第二次南巡的第三天,我拖着一只掉了轱辘的箱子走出罗湖火车站。
深圳在下雨,是带着机油味的雨,落在刚铺好的柏油路上,像给整座城市打了一层蜡。
我把呢大衣塞进垃圾桶——海南的教训告诉我:在北方可以缅怀,在南方只能轻装。
在报刊亭买《深圳商报》,头版照片是邓公站在国贸大厦 53 层俯瞰,下面一行手写标语:“不改革开放,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低头看自己:三十三岁,离过一次半婚(半次是沈家明,法律上我们没登记),存折里剩下 2.7 万,停薪留职早已过期。
死路不至于,活路却需要重新设计。
我租住在蔡屋围一间 8 平米农民房,公用厕所,窗对面是另一栋楼的厨房,距离近得可以借酱油。
夜里,对面炒辣椒,我被呛醒,披毛巾被写简历。
天亮去人才市场,人山人海,招聘牌举得比文革标语还高。
我递出十份简历,收到七句“等通知”,剩下三句是“未婚?”
我答“离异”,对方把简历折成飞机,扔进蛇皮袋。
第四天,我走进一家名叫“异视广告”的摄影工作室应聘文案。
门口贴着海报:
“如果你厌倦了像别人那样生活,请按下快门。”
我推门,里面漆黑,唯一的光源是红色暗房灯,照着一个男人弓着背在洗片。
他抬头,额前的长发被汗水黏成问号,白衬衫敞开三粒扣,露出一条银链子,坠子是 35mm 胶片剪成的心形。
“小姐,应聘?”声音带着颗粒感,像刚被显影液泡过的纸。
我递上简历,他随手翻两页,目光停在“海南家明实业市场总监”那行,吹了声口哨:“失敬,原来是破产老板娘。”
我噎住,他笑,露出虎牙,把简历往水池里一扔——纸张瞬间发灰,字迹溶解。
“文案不用履历,用这里。”他指指自己太阳穴,又指指我胸口,“还有这里。”
暗房灯灭,白灯亮。
我看见墙上挂满照片:
有捂脸哭泣的妓女、接吻的民工、穿婚纱的变性人……
最中间是一幅巨大黑白裸背——女人脊椎骨像一串被风揭起的日历,每一节都写着“过期”。
我盯着照片,忽然听见自己心跳,像坏掉的节拍器。
“程一帆。”他伸手,掌心全是显影液留下的褐色痕迹,“拍照片的,也拍人。”
我没有与他握手,而是掏出烟,递给他一支,自己点上。
“苏缨,写广告的,也写自己。”
他低头借火,火光照出他睫毛的影子,像两片倒插的羽毛。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将会是同类:都靠出卖某种真实,换取活下去的幻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