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冰冰组织的读书营仿写活动和参与书香澜梦第108期“晴”专题活动。】
1、
那天天空很蓝,微风很轻,草地很软,空气很香。我们几个人就这样并排躺在草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的白云在飘。
突然,林小画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对我们神秘地说:“你们猜,这次是什么颜色的?”他故作神秘地将手扬了扬,在我们面前晃了晃。
“小画哥,我猜是你最喜欢的绿色!”躺在中间的的秋秋侧脸笑着对着小画说。
“你猜呢?”他隔着秋秋问我。
“我懒得猜,还不是几节烂蜡笔头。”我不愿意配合他。一是因为不喜欢看他得意的样子,二是也是不想猜,我此刻只想闭着眼,想我的那盒水彩,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买。
“我就是喜欢画画,长大了想当一名画家。把我看到的,想到的,都画下来,不用拍照,还省了照相机和胶卷钱。”林小画一脸憧憬的样子。
我自己倒是想当一名教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坐着一排排小脑袋,睁着一双双求知的眼睛,觉得自己很神圣很伟大。
“我想当一名营业员,这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还能给你们买。”秋秋这个小吃货,脑袋里尽想着吃的。
“我一看到我爸爸画的那些画,就很激动,我想成为他那样的的人。”我们这些邻居们都知道,小画的爸爸是中央美院毕业的,现在在图书馆工作,不知怎么的好像现在不怎么画画了,听说还老是眼睛疼。
隔三差五的还听到他们家的争吵声。
特别疑惑的是林爸爸不支持小画画画,说什么不要像他这样,到头来荒废了时间,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溜溜冰滚铁圈玩玩,也不怎么关心小画的学业,说什么放养他,希望他童年过得快乐之类的。
所以,林爸爸不专门给他买蜡笔纸张这些,凡是跟画画有关的,画板画夹颜料,只是学校必备的除外,美术课嘛随便上上就行了。
但是,小画不这么想,常跟我们说他爸爸不爱他,只想荒废他,所以,他就偷偷画,画好了就藏起来,有时候就拿出来给我们看。
还真别说,小画画得还不赖。门前的凤仙花、鸡冠花、月季花、兰花,松树、柳树,小鸡等等,他画得惟妙惟肖的,常常得到我们的夸赞。
当然,他的美术课也上得很好,他的画画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回回参加学校的美术画画比赛,都能获奖,至今,学校的展览橱窗里还有他参加国庆的那幅《天安门夜景图》,深蓝色的夜空下,天安门显得巍峨壮观,夜空中升腾起绽开的五颜六色的礼花璀璨极了。
作为他的邻居和发小,我也不太明白他的爸爸为何那么强烈阻止小画画画。
那天,他过完十二岁生日,偷偷跑到我家,略带忧郁地说:“我可能要没有妈妈了。”
在我家玩的秋秋吃惊地问:“你妈要死了吗?”“你妈才要死了呢?”小画白了一眼秋秋。
2、
没多久,听爸爸说,小画的爸爸和妈妈分开了,小画的妈妈搬去了外婆家。
具体原因好像是因为小画的爸爸没有分到房子和评上职称,小画妈妈责备唠叨,小画爸爸一怒之下砸了家里全部的画,而且再也不许小画学画画。
听小画讲过,一年前,爸爸那时还很支持他画画,常常夸赞他有天赋,悟性高,手感很好,也很舍得买画画需要的颜料、画笔、练习纸张、画板画架等,在旁边指导小画画画。
那颗当画家的梦想种子才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没曾想,才两年时间,爸爸就性情大变,一反常态。
记得两年前,小画的爸爸参加一次全国性的绘画比赛。采风途中,因为走在最后面,脚底打滑,摔下一个半坡,被树枝划伤右手指,摔断了右手臂,由于发现得较晚,送到医院手术后还是落下了后遗症——右手不能执笔画画,还经常性地发抖。
好像破窗效应,紧接着,小画爸爸被调离原来教师岗位,负责学校一个小的图书馆工作。分房指标没有了,职称评定也泡汤了。
小画的妈妈就很不满意,指责小画爸爸没有去争取去理论,还说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有什么意思,有一天吵到激烈处,就说这样的日子没意思。
小画的爸爸说没意思就离婚,你去找有意思的日子去过去。
一来一往地,小画的妈妈就说离就离,以前天天画个没用的画,现在连画也画不成了,啥也没用了,你跟你的画去过吧。
小画的爸爸就气愤地说跟谁都不想过了,于是,噼里啪啦地将家里的画都砸了。书房里的,客厅里的,全部砸烂撕烂。11岁的小画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自己屋里,赶紧将之前爸爸给他画的两幅画收起来藏在自己的玩具柜里。
那是他满月和三岁时,爸爸给他画的两幅画,画中的自己可爱极了,胖乎乎的,三岁的那张笑得甜蜜蜜的。
小画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悄悄地哭泣。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尿憋醒了,悄悄打开门,看到家里乱七八糟的,也静悄悄的。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发现爸爸一个人站在洗漱手前,眼睛愣愣地看着对面墙上镜子中的自己。见到小画,转过头,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许画画了!”
小画没有吱声,溜进去撒了泡尿,洗手洗漱完毕,走出来,看着满地狼藉问:“妈妈呢?”
“走了。”爸爸坐在沙发里,呆呆地看着他又说了句:“儿子,以后不要画画了,画画太枯燥太无趣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出去玩玩,滑滑冰,坐下滑滑梯,学下骑车,到时候,爸爸给你买辆小自行车,做男孩子该有的样子。”
小画有点懵了。以前,爸爸是最不喜欢他出去玩了,滑冰滑滑梯骑车都怕他摔了,摔断手脚就不好了,老是让他看书学习画画,还说自己小时候被爷爷管教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天天练习画画七八个小时,还说那些活动都是浪费时间。
当然,没有经过锻炼的爸爸也因此体质不怎么好。否则,医生说那次就不会摔一下就那么严重了,体质太弱骨头太脆了导致的。
可是小画现在才刚刚适应才喜欢上画画,爸爸反而不让他学了。不,我要画,我要偷偷地画。
小画暗暗下定决心,要悄悄地画,将来拿出比赛大奖惊艳爸爸。
3、
可是没过多久,在妈妈离开不到一年后,爸爸领回来一个阿姨,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跟他说:“小画,这个阿姨以后就是你的妈了,这个小勇比你小一岁,以后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那一天,小画的心在颤抖,没有妈妈他可以忍,他还会幻想,哪一天,妈妈会回来。可是,现在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陌生人,爸爸还让他叫“妈妈”“弟弟”,他的泪一小子涌出来。“不,我要妈妈回来!”
“啪——”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这是他爸爸第一次打他。
小画一扭身就夺门而出,他来到我家。
看着哭泣的小画,我也为他感到难过。好像一转眼,大人的世界就变了,而且受伤害的往往都是无辜的小孩。
我轻轻地叹口气像个大人似的说:“你爸是给你找了个后妈,以后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其实我也跟小画差不多大,只是我看了很多小人书,书上就有说小孩子一旦有了后妈,就会过上苦日子如果再有了所谓的弟弟妹妹,那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比如《灰姑娘》《白雪公主》。这些故事小画也看过。所以,他睁大了泪眼,哭得更伤心了。
那一天,外面风雨较大,可是,小画的爸爸却没有出来找小画,也不担心他是否被雨淋,被风吹或者吃没有吃饭。
那一天的雨,其实是下在小画的心里,很凉,很冷。也许,从那天起,小画的心里就没有晴天了。
秋秋事后才知道。她这样安慰小画:“没事儿,小画哥,长大了我给你买东西吃,我做你的家人。”
以后,小画偷偷收集废旧纸壳子、报纸、瓶子,拿去废品收购站卖,卖的钱买画笔纸张颜料画画。
他的画画都放在我这里。我家比他家大一些,我有一个自己的橱柜,里面就藏了小画的画画和画具。
这样的日子轻轻浅浅地过去了,小画的脸上笑容也少了很多。
他跟他的弟弟小勇住一间屋子,是上下铺。弟弟睡下铺,他睡上铺。有一次,小勇在他洗澡的时候,偷翻他的书包,翻出来一张画,就拿到客厅给他妈妈看说:“妈,你看小画哥画的美女!你看这是他画的你吗?”
那是小画最得意的一幅画,那是他记忆中的妈妈。画中的妈妈美丽,安静、温和、微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儿子,你好吗?”
小画估计是在卫生间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浑身湿淋淋地冲出来,一把抢过那幅画,气愤地说:“干嘛偷翻我的书包!小偷!”
小勇被小画一番抢白,故意撒娇地哭着道:“小画哥欺负我,小画哥欺负我!”
在书房的爸爸气冲冲地走出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小画一耳光,一把抢过那幅画,两下就撕烂了,仍在地上踩了一脚说:“叫你不要再画画,你还偷偷画!胆子大了啊!”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小画,他掰起爸爸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啊!”林爸爸猝不及防地被儿子咬了一口,本能地又一转身,使劲打了小画一耳光,这一巴掌,把小画的耳朵打得嗡嗡作响,嘴角流出了血。
也是这一巴掌,打痛了小画的心。他绝望难过地又跑出来,来到我家。其实我家就在他家楼下。
“我再也不会喊他做我爸了。”小画气得直喘颤抖着身体说。
我妈很心疼小画,赶紧给他止血,问他耳朵怎么样,要送他去医院。小画冷冷地直摇头,说:“不用了,阿姨,我没事,耳朵聋了也好,就再也不用听他们说话了。”
4、
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小画家添了新成员,一个妹妹。
他们家更热闹了,但是,我知道,小画更孤单了,也更忙了。来我家偷偷画画的时间也少了。
偶尔听小画说,后妈让他辅导小勇功课,洗衣服,收拾屋子。但是洗碗扫地的活小画包了。偶尔还要照顾妹妹,他们忙的时候,还要做饭。小画画画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特别是周末、放寒暑假,小画忙得团团转。
快要初中毕业时,小画被家里安排报考中专,这样三年后很快就出来工作了。
后来又听到一个消息,就是铁路上有最后一批报考铁路技校的名额,如果考上三年后就包分配就是铁饭碗了。
小画已经没有了自主选择权。阿姨一番鼓动,林爸爸就让小画去参加技校考试了。
这个曾经怀揣画家梦的林小画,就这样被家庭裹挟着推攘着走上了与画家截然相反的路。
5、
三年后,我高中毕业考上北京师范大学。
四年后,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我们这里铁路子弟学校一中担任语文老师。每次看到教室里一个个充满朝气的脸庞,一双双求知的眼睛,我就不禁感到自豪和责任。
林小画听说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做列车员。
有一次,我在襄樊到北京的列车上看到了他。他身穿一身蓝色制服,戴着蓝色工作帽,手里拿着两个保温壶,满脸微笑地在给乘客服务。当他再次出现在我们这一节车厢时,手里拿着扫帚和撮箕,弯腰在扫地。
我有点吃惊,曾经意气风发的林小画现在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列车乘务员,他似乎苍老了一些,毕竟,一转眼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
到我身边时,我轻轻喊了一声:“小画,你好!”
他一惊,抬头看向我,放下扫把,一把抱住我,热情地笑着跟我说:“兄弟,好久不见!”
经过交谈得知,这一趟乘,他带着家人去北京顺路玩玩,看看北京天安门。
他说,中午请我吃饭。
中午,我跟他来到餐车,看到一个座位上,有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在认真地画画,他旁边坐着一位温柔微胖的女子,正认真地看着孩子画画。
我一愣,这不是秋秋吗?
“秋秋,你看这是谁?”
秋秋抬眼看到我,激动地站起来:笑着说:“是你?画画儿,快喊你卓老师叔叔好!”
那个被唤作“画画”的男孩,抬头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礼貌地喊了一声:“卓老师叔叔好!”
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天气很晴朗,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一家的身上,显得幸福祥和。
(备注:本文仿徐则臣的《伞兵和卖油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