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梦
亭子外的雨淅淅沥沥,在小路的泥坑中荡起微波。许久没有见到一个行人。远处的山头飘起了一层水雾,很静。这个亭子名曰“结缘亭”,是前两年才刚刚在水库边修建起来的。不知道何时山头上建起了一座小寺庙,里面塑像种类极为丰富,不仅有大佛观音,还有天官财神,最为奇怪的当属一座蟒蛇人面像。这是我们村特有的一尊神像。据说,早年间一位跛脚的瓜农曾在夜间山上看瓜,由于夏天蚊虫较多,半夜被叮咬的从梦中醒来,突然听到瓜地里一阵窸窣声。瓜农心中一惊,以为是来了偷瓜贼,便赶紧起身冲出屋棚。谁知用手电筒照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瓜农正心中起疑,谁知一回头竟发现自己睡觉的屋棚上隐约露出一个人影。瓜农使劲用手电筒照了照,嘴里还咒骂着。不照还罢,这一照瓜农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哪是一副正常人的面孔,只见他面色铁青,眼小如豆,还时不时伸出细长的舌头。瓜农再往下看,才发现下半身俨然一条巨蟒,盘在一起。此时瓜农已经被吓坏了,顾不得择路便拔腿就跑。可是由于腿跛,再加上惊慌,竟仓促中跌进了一条深沟,撞在一块石头上晕了过去。第二天,瓜农的老婆久等他不回,便去瓜地寻他,却仍不见踪影。最后还是村里的另外一位老农在沟中发现了他。这位瓜农也是命大,虽说撞在了石头上,却也不是致命部位,之所以晕过去理应是太过于惊慌恐惧。更巧的是,被撞的地方恰好是瓜农跛的那条腿。等瓜农醒过来以后,竟发现跛腿奇迹般的好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在村子里炸开了,纷纷传说瓜农夜里遇到了蛇仙,经过一番礼拜,蛇仙便施法治好了他的腿。再后来,村民一有灾祸,便朝着那片神奇的瓜地方向磕头。时间长了,这位蛇仙就稳稳地坐在了我们村子里每一户的供奉台上。这个传说是我们村子里每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会听到的。但是后来一段时间村子里破四旧,各种神像均被砸毁,蛇仙也不例外。但是这个传说却一直都在。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村子里突然又兴起了一阵热潮,各种神像重新出现在这个小寺庙中。前面提到的“结缘亭”便是同一时期的作品。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我是对这个传说嗤之以鼻的,但是我的故事却因这个传说开始。
在我上学前班的时候,离学校不远处有一个小池塘,水不深,却满是淤泥,夏天的时候总会传出一股恶臭。这一天我们小伙伴正玩的开心,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有人淹死啦!”。这个年纪的我们正处于爱看热闹的时候,也不知道害怕。大家一窝蜂冲出了校园,飞奔至池塘边。跳水的是一个老太太,约六十岁年纪。她已经被打捞出来,躺在一辆平板车上。周围挤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据说是因为与邻里有矛盾,气不过便选择了自杀。作为孩子,我们根本没心思了解其中的缘由,自顾地对死人的肉体仔细打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人,我充满了好奇,我想知道人死后的肉体是什么样子。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污泥的恶臭,下垂的手臂不停地滴着水。这时候我发现她的手大概是在水中浸泡太久,已经发白,而且有些浮肿。这时候身边一位小伙伴突然喊了一声“谁敢摸一下她的手,谁就是我们中最大胆的!”孩子嘛,有的时候就会为了这样一些虚无缥缈的评价而冲动。我虽有迟疑,但还是硬着头皮按了一下老太太的手。接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身上好冷!她的手有些软,即使是这一下,便在我心中留下了烙印。这时候我转向小伙伴,本以为他会投来服气的眼神,谁知他竟突然大喊“她肯定是因为得罪了大蛇仙才会被淹死的,你摸了她的手,晚上大蛇仙就会去你家找你!,哈哈哈!”听他这么一说,我瞬间被吓坏了。也顾不得再凑热闹,赶紧跑开去。到了学校,心中还是悔恨与恐惧交织着。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也顾不得等其他的小伙伴,就像后面有野狗在追似的,疯一般跑回了家。也不敢跟父母说,几口饭下肚后就躺在床上蒙上了被子。虽然这时候已经是春夏之交,但是我却实在觉得冷不过,身子打起寒战来。我妈很是奇怪,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也只敢以困了来搪塞。这天夜里果然梦到大仙来找我,那副面容竟与传说丝毫不差!大仙非要让我做出选择,是愿意陪伴那位死去的老太太,还是选择跟随他而去。我哭喊着,并不愿做出任何选择,只见大仙巨大的尾巴向我甩来,我用手一接,感觉很滑很冰,似乎又有许多小触角。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赶紧拉了一下灯泡的开关,觉得有东西在腿边爬动。掀开被子,我又着实被吓了一跳,竟是一条长蜈蚣,我不由得“啊”了一声,把我妈也招了过来。我妈嘴里念叨着“莫怕莫怕”,随手拿了一条毛巾按在蜈蚣上,使劲捏了一下,结束了蜈蚣的生命。但是我已经睡不着了,心里只剩下恐惧,而蛇仙的噩梦尤甚。但是我妈却只觉得我是被蜈蚣所吓,就一直安慰我说没事儿,蜈蚣已经死了。
第二天我迟迟没有起床,感觉浑身发软无力。我妈猜我是被吓到了,非要带我去神婆子那里让她帮我叫一下魂,据说是百试百灵。我哪里拗得过我妈,只能束手待擒。来到神婆子那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没有给我叫魂,却开出了一个有点令人匪夷所思的方法:找一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需要她在我身边小便,并且小便的动静越大越好。我妈当时整个人感觉都蒙了,从来没听过这般稀奇古怪的法子。但是,为了孩子,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试着去找到愿意在我身边小便的女孩子。思来想去,她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是阿芳,比我小一岁。她家离我家不远,我们两家的菜地又是挨着的,所以两家还算熟悉。我妈买了一些好吃的,身上还揣着一百块钱,拉上我就奔阿芳家去了。那时候的一百块钱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到了阿芳家之后,我妈也不好直奔主题,就一直在说我是如何如何被吓到的,现在是如何如何虚弱。阿芳的妈妈就问如何才能治好,这时候我妈才说出明了来意,是希望阿芳能救我一救。只见阿芳的妈妈脸上露出了不悦,笑容也瞬间消失。这是容易理解的,谁希望自己如此幼小的女儿做这样的事情。明知阿芳母亲心中有气,但是我妈为了救我也是厚起了脸皮,继续软磨硬泡,甚至提出了可以支付那一百块钱。对于那时候的农村家庭而言,一百块钱差不多是在建筑工地上忙四五个月的时间才能赚到的。说到这里,阿芳的妈妈似乎动心了。我妈看出来之后就继续她的磨功夫。最后,阿芳的妈妈答应了这件事,虽然还是一嘴的不乐意。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阿芳晚上来我家,趁着天黑,即使在我身边小便,我也看不清什么,不会占到阿芳的便宜,并且需要保证不将此事传出去。
晚饭过后,家里的钟表噔噔噔地敲了八下,这时候才听到有人敲门,“二蛋妈在家吗?”我妈赶紧迎出门去。阿芳被她妈妈带过来了,据说晚饭的时候还特意多喝了两碗水。
“那咱们就开始吧,早开始早结束!”阿芳妈妈直奔主题。
“好的,那就按原计划开始吧!”我妈妈也不含蓄。
就这样,阿芳被她妈一把推了过来,嘴里嘟囔着“都是小孩子,算不得数的,也就别害羞了!”阿芳还是一身扭捏,缓缓地挪着步子来到墙边,“还不赶紧跟过去?”我妈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也是不好意思,虽然年纪小,但还是不自觉地会难为情。我抬起头,努力地寻找着北斗七星。突然一阵“哧哧哧——”地声音传来,阿芳用这神奇地声音解救着我!哪怕是那颗紫微星也没能吸引住我,我还是没忍住把头扭到阿芳的方向,即使我什么也看不清。心里除了感激之情,却还夹杂着一种小兴奋,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大海,那水波似有似无。
“这二蛋年纪不大,心思还挺多,不好好看你的星星,扭什么头呀!”阿芳的妈妈嗤笑着我,就要带着收拾好的阿芳回去了。我妈满嘴的感谢,送她们出了门。这天夜里,我久久没有入睡,回味着那串动听的声音,感觉小腹下面有些胀,脑子里想起了一些事情。那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出现,似乎要扎根于此。这一年,我七岁。
后来我也问过我妈,为什么不把我送去医院医治,反而听从神婆的怪方。我妈就说,村子里凡是被吓到的孩子,送到医院就没有治好的,最终都是求到神婆的方子。这方子还因人而异,一人一方。我虽有不屑,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从那以后,每次在学校里碰到阿芳,我总会跟她打招呼。竟因此事我俩成了好玩伴。时间一点点过去,可是那神奇地声音却时不时地出现在耳边。特别是晚上刚躺下的时候,总感觉下面胀鼓鼓的。一闭上眼睛,阿芳救我的场景就会浮现眼前。那个时候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那个声音究竟是如何发出的呢?声音的来源地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这些问题似乎有一种魔力,使得我无法摆脱。内心对于这种声音的渴望似乎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强烈。
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已经是我八岁的那个麦季了。那时候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谷场。大人们会搭建一些简易草棚用来晚上看粮食,而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跑到草棚里躺着。这种草棚是两边敞开的。有一次,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在草棚里嘻闹,突然一位姐姐说让我们不要出来,也不许睁开眼睛,因为她要在草棚后边的泥沟里小便。估计是觉得我们都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所以她也没有什么顾虑。那个年纪的我们是不敢偷看的,一旦被别人发现,必然会传扬出去。那以后在学校里就抬不起头了。除了那位姐姐,其他的都是男孩子。我们还会用手刻意捂住双眼,以表示我们的自觉。姐姐嘴里叫喊着不许我们睁眼,突然,一阵“哧哧哧——”的熟悉的声音传来。这时候我感觉浑身发热,再也顾不得被别人发现的危险,将手露出一丝缝隙,将目光聚到那位姐姐身上。这时候熟悉的声音已经结束,我只能看到一些水珠从那片黑色的毛发上往下滴。这时候的我自己还没有经历青春期的发育,所以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姐姐在那个地方长有这般茂密的毛发。而且这对于我没有任何吸引力,我唯一的焦点只在那一串神奇的声音上。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这声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这次之后,我似乎对那个声音更加着魔,以至每个夜晚都在这个声音的幻想中入眠。另一个变化是我在幻想这个声音的过程中,下体由以前的胀慢慢地变成了挺。在我的幻想中,声音的来源当然是阿芳。但是,幻想终究是虚无的,不仅没有消除我的苦恼,反而在清醒的那一瞬间令我更加丧气。这种折磨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打算再次寻求阿芳的帮助。
这一天我特地来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几包辣条。孩子没有不喜欢辣条的,我打算借此贿赂一下阿芳。一放学我就飞快地跑到校门口等着她。我心里一阵焦虑,一会儿见了阿芳要怎样跟她开口呢?她会不会骂我神经病呢?她该不会告诉老师吧,那样的话岂不要传遍学校,今后我要如何面对同学呢?我一边想着,一边用脚把小石子踢开。插在裤兜的手掌心竟开始出汗了。正发愁时,我听到了阿芳说话的声音。她跟两个同学有说有笑地出来,我赶紧把手掏出来在裤子上抹了抹。阿芳也看到了我,朝我笑了一下,就继续跟同学走开了。我刚想喊住她,却没敢张开嘴。只好悄悄地跟在她们后面。终于等到她的两个同学散去,我大喊一声“阿——”,“芳”字还没喊出来,就见她已经回过头来!似乎她早已经知道我在跟随她们。我急忙跑到她面前把辣条从书包里取出,“阿芳,我给你买了几包辣条!”我故意嬉笑起来借此掩饰心中的紧张。她却没有伸出手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辣条呀?”“这——”,我一时张不开口,“没有为什么,就是,就是为了感谢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阿芳突然却大笑起来,“那你感谢我什么呀?”“感谢你曾经救过我!”“以后不许你再提那件事儿啦,再提的话就不理你了,哼!”说完阿芳转身就要走,“不过你的辣条我收下了!”我一时语塞,眼看着阿芳离去,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已是深秋,突然天空响起了大雁的叫声。寻声望去,只见一排大雁正往南飞去。此刻的我多想化身一只大雁,自由地飞向远方!
我又把手插进裤兜往家走去,只要碰到小石头,就踢它一脚。突然我又觉得化身一个石头也不错,哪怕别人踢它,也不会有疼痛,更不会为了虚无的声音而怅然若失,闷闷不乐!这一夜依然没能逃脱对于声音的幻想。
第二天与往常毫无区别,很快便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我还是一个人回家。正无聊时,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我知道是阿芳。我赶忙转过头去,这次是她一个人。我停下脚步,等她追上我。只见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袋子,说了句“给你的!”便一把朝我塞了过来。“昨天的辣条很好吃,这是我妈妈做的花生糖,我想着给你带了一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我打开袋子,只见这糖被切得方方正正,散发着花生的香味。等我抬起头竟发现阿芳的脸有点发红。只见她要转身走开,我赶快说了句感谢的话。本想趁此机会向阿芳说出我的愁苦,却着实张不开嘴。她看我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就转身离去了。她一走我就开始悔恨起来,恨自己没有勇气向她说明情况。叹气一声我也回家了。
日子又不知不觉过去了一段时间。找阿芳帮忙的念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不知多少次在夜晚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后来我实在是难受不过,就又买了几包辣条。这次我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条上塞进了装辣条的塑料袋中。其他的过程与之前并无区别,只是在将辣条给阿芳的时候特别叮嘱她注意袋子,同时千万不要被她妈妈看到。她告诉我这大可放心,因为她妈妈不让吃辣条,所以她一定会小心藏好的。在满心期待中我度过漫长的一夜。
但是第二天我就失望了,因为阿芳并没有找我。莫非是她没有看到纸条?还是因为她看到纸条生气了呢?她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她如果看到纸条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吧!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给她写纸条了,万一她告诉了她妈妈怎么办,那她妈妈肯定会找我爸妈理论的!越想越后悔,我都有点不敢回家了。我在巷口磨磨蹭蹭,转来转去,就是不敢回家。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家门。
“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晚?”在做饭的我妈问道。
“今天,今天我值班打扫卫生。”我吞吞吐吐地回答,“妈,那个,阿芳她妈有没有来咱们家呀?”
“没呀,怎么了呀,你欺负阿芳了?”
“没没没,就随便问一问。”我赶忙解释道。
看来事情还没有到阿芳告诉她妈的程度,那她为什么没有找我呢?肯定是生气不愿意理我了。唉,看来寻求阿芳的帮助是没有希望了。今天的饭菜也没有胃口吃了,应付两口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连续几天都没有看到阿芳,或许是她故意躲开了吧。我这样告诉自己。事情的改变是在周五下午。这一天阿芳竟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了。她一个人在门前的小桥边低着头,看着脚下,若有所失。本来我想趁她不注意赶紧溜走,谁知她突然抬头看到了我。我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烧的慌,硬起头皮朝她走去。
“这几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呀!”阿芳问道。
“我,我哪敢呀!”我小声嘟囔着。
“你的纸条我看到了——”
“对不起,你就忘了这件事情吧,就假装它没有发生过,”还没等她说完我抢先打断了她,“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呀?”
“哈哈,你还别说,我真有点这么想呢,哪有人对这个着迷的呀!”只见阿芳大笑起来,我却羞愧难当,脸更烫了。
“那以后你不要跟我一起玩了,咱们绝交吧!”我强作镇定。想来只有那个年纪才会对绝交这个词看的这般重。
“说的像谁愿意跟你做朋友似的,别自作多情了!”阿芳笑的更灿烂了,这时我发现她的笑容竟这般好看,一时竟忘了说话。
“嘿!想啥呢,怎么不说话了呀?跟你开玩笑的,明天周六了,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咱们吃完午饭去村子东边的那条河边吧,我愿意帮你!不过我只是看在那几包辣条的份上,你可别想多了!”
我的思绪这时才从阿芳的脸上离开,有些突然,竟只顾着说“好,好啊,好!”阿芳看到我这个样子笑的愈发开心了。回家的路上阿芳始终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但我俩没再说一句话。我的思绪早已经在周六的下午了。
晚上写完作业躺在床上,我又开始了对周六下午的幻想与期待。我慢慢闭上眼睛,用手摸了一下胀鼓鼓的下体,脑海里就出现了阿芳的样子。她那两根小马尾甩来甩去,小圆脸上堆满了羞涩的微笑。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却很大,看上去清澈有神。到时候是背对着她呢,还是转过头去看着她呢?看着她肯定不行,否则她还不羞死了!想着想着突然嘿嘿地笑出了声。这一夜很短。
终于到了周六下午,我匆匆吃过午饭就赶紧往外跑。等我到了河边才发现阿芳早已经在那里了。
“你来的到挺早呀!”我问她。
她说:“我家午饭吃的早,吃完没啥事我就出来溜达了。”
这条没有名字的河,虽然不是特别宽,但是河岸的坡还是挺陡的。现在这个季节河里也没有太多的水,河岸边已经完全将底部裸露出来,只剩下中间的部分还有些流水。
“要不我们往上游走走吧!”我建议道。阿芳同意,我们就沿着水边往上游走去。阿芳走着走着,看到一些小石头就顺脚把它们踢到了水里,溅起朵朵小浪花。
“阿芳——”
“你——”
我刚叫到她的名字,谁知道她也同时开了口。
“你先说!”我说道。
“你,你说——”阿芳吞吞吐吐,我也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我瞅了她一眼,她看到我在看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用脚踢了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石头一动没动。
“没事儿,你说!”我劝道。
“你说这河里现在还有鱼吗?”
“哈哈,原来你是要问这个呀!当然有啦!”我笑到。
“不,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对那种声音这样入魔呀!”说到这里,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声音有点颤。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自从上次你救了我,这个声音就像扎了根一样,一直在我脑子里出现。我也不想整天这样,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我自己,越是想摆脱它,它就越来劲,根本赶不走呀!我一开始想着通过转移注意力,想象其他的东西,可是那样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不想它的话我就睡不着!”这件事情憋在我心里太久了,也没有告诉其他人,也羞愧于告诉父母。第一次将它说出来,我的声音也颤抖起来。
“你会不会笑话我呀,阿芳?”我弱弱地问道。
“这个倒不会,我就是感觉不是很理解。”阿芳的回答很真诚,“既然我答应你了,那咱们就在这里吧,离村子也挺远了,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的。”
“好,好啊!”我突然有点结巴起来。
“那你转过脸去,不许偷看哈,如果被我发现你在偷看,以后就别想让我再理你了!”阿芳语气坚决,我也满口答应,赶忙转过脸来,并用手捂住了眼睛。
“不许偷看哈,我这就要开始了!”阿芳再次警告道。
“哧哧哧——”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激灵。满心地好奇驱使着我想要转过头,可是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那神奇的声音上。小腹又开始胀了起来。
阿芳好了之后,告诉我可以睁开眼睛了。我转过头来,发现地上已经湿了好大一片。“别看了,我先走了!”阿芳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快步走开了。我赶紧追上去。“阿芳,谢谢你!”我说道。阿芳也不再理我,径自往前走去。就这样回到村子里,临分别之际阿芳笑到:“你可不许告诉别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否则,我可饶不了你!”“我,我保证不说!”阿芳突然停下来跟我讲话,我还被吓了一跳,赶紧做出保证。
后续阿芳又帮了我好几次。时间渐渐过去,来到了我九岁的麦季。这时候麦子已经满穗了,只还是青色。这一天我又央求阿芳帮我,她也爽快地答应了。似乎这已经成为我俩的一种默契。我们相约周六中午吃过午饭老地方见。
周六这一天阳光很大。不巧的是我们来到河边发现那里聚集了一些村民。阿芳的意思是我们先回去,等下次再过来。可我不想放弃期待了这么久的机会,便央求阿芳再稍微等一会儿,说不定他们马上就会离开的,可偏偏事与愿违,等了好大一会功夫,他们就是没有离开的迹象。
“阿芳,要不——”
“要不什么呀?”
“要不我带你去麦地里面吧,麦子这么高,如果我们躲在里面,他们肯定不会发现的。”
“这能行吗?”阿芳有些迟疑。
“你看这麦子都这么高了,肯定藏进去就看不见的。我们可以先找个麦地,你进去躲起来我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再进去找你。”
“那好吧。”阿芳最后还是妥协了。
我俩继续往上游方向走了好远,然后突然往左边的麦地拐进去。阿芳疯狂地往麦地深处跑去,一会儿就看不见她的踪影了。我心中有些期待,更有紧张。我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就往阿芳的方向奔去。
与阿芳碰头之后,我俩都屏住了呼吸,也不敢大声喘气。我俩推倒了一片麦子,铺平之后,躺在上面。这时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没有一点云朵。周围都是青麦子的味道,偶尔夹杂着一些野草和泥土的味道。我俩躺着,谁也没有说话。天上偶尔有麻雀飞过。
“你还想听那个声音吗?”阿芳打破了沉默。
“想,可是,这次我能看一下吗?我想看一看。”我的声音很微弱。
“好,这次就让你看一下!”
这让我很意外,阿芳竟然答应了。只见阿芳突然蹲起来,褪下了裤子。几秒之后那熟悉的“哧哧哧——”声再次出现。水洒了一地。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声音的来源。阿芳的腿很白。阿芳提上裤子后又躺了下来。我俩再次陷入了沉默。我突然脑袋一热把自己的裤子褪了下来,叫了阿芳一声。阿芳转过头来看到这情景明显很意外。
“阿芳,要不你也褪去吧,咱们互相看看好吗?”
阿芳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褪去了自己的裤子,我凑上前去,将她看了个遍。那个年纪其实什么也不懂,看了之后心里一阵嘀咕。阿芳倒没有凑过来,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就这样,我俩以如此回归自然的方式,静静地躺了好大一会。
“阿芳,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也不知道为啥会突然冒出这一句。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词汇,只有如此直白的“好看”二字。
“我可不好看,也就是比你好看一点罢了!”阿芳说罢,自己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说我好看,那长大了要不要我当你老婆呀!”
“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就找你当老婆!”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谁稀罕给你做老婆,想得倒美!”阿芳又是一阵笑。
这时候我突然希望这片天能落下来,将我跟阿芳封存在这片麦田里,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
“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阿芳侧过身来。
“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还想跟你继续这样躺着,要是能不走该多好啊!”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离开我竟突然哭了出来,阿芳也着实被我惊到了。
“你怎么还哭开了呀?现在回去以后还可以再出来呀,又不是以后出不来了。你个男生还哭,丢不丢人哪!”阿芳嘲笑道。
“可我就是愿意跟你一直在这里躺下去。”我抹了抹眼泪,蹲起身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往西跑了很远。河边的人也已经散去。一路回来我俩都没说话,即使分别的时候也只是相互看了一下。
后来我每天晚上都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出现麦地里地景象。我也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哭出来。可是一直也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原由。
慢慢地来到了夏季,雨水逐渐多了起来。村子东边的河水也上涨起来。后来又跟阿芳去了一次,只是因为那天好多下水抓鱼的人,我们竟也只顾着看热闹而忘记了来时的目的。现在的河水还不是特别深,差不多到了大人的胸口。他们的渔网都是自制的,把家里围鸡的网剪成一个长方形,然后把两根竹竿扎在窄的两边,前后两边稍微往里缩一下。虽然工具简单,收获却还不少。不经意间听到一个大人在说,趁着这两天赶紧抓几条,后面要是再下大雨的话,就没法下水了。水不仅深也会变的更急。这一次就这样在看热闹中度过了。
后来有一天,阿芳告诉我她想跟我去河边走走。因此,我们就约定还是周六下午老地方见。我还是满心欢喜,期待那天的到来。可偏偏不巧的是周六早上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那雨点差不多快赶上大枣了。到了中午雨势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有变大的趋势。我心里空着急,也没个主意。这个天阿芳应该不会再去河边了吧,再说了,即使她想去她妈妈肯定也不会同意呀!这么一想,我也就安心地在家里待住了。
到了下午差不多六点雨停了。我听到外面很嘈杂。出来一看,巷口聚集了一堆人,都在议论纷纷。突然听到有人说“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没了!”另一个人附和道“谁不说哪,这么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不得心疼死呀!”我还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芳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唉,怎么就突然没了呢!”我突然像被人用木棒朝着头顶砸了一下,脑袋嗡嗡地响。“阿芳,阿芳怎么会没了呢,不可能呀,怎么可能呢?”我心里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肯定是自己听错了。我赶紧跑过去,“婶,你说谁没了呀?”“阿芳呀,下午被人在水库那里发现的,已经泡了一下午了,唉!”我还是无法接受“阿芳”这两个字被她们说出口,“不可能的,你们弄错了吧,阿芳好好的呀,你们都是胡乱说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任凭它们往下流。我飞奔向阿芳的家,眼泪被甩在身后。
阿芳的家里已经挤满了好多人,她们有来安慰阿芳父母的,也有过来看热闹的,孩子在一边打闹嬉笑。阿芳躺在院子里的平板车,车上也只是铺了几个装化肥的袋子。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可是脸已经被泡的发白,嘴唇发紫。这哪还是阿芳的样子啊!她的胳膊从平板车上垂下来,不时有水往下滴。我靠上前来,用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跟那个被水淹死的老太太一样,那股冰凉可以穿透人的心。我的眼泪落在她的手上,顺着手指也往下滴。哪怕是面对着阿芳,看着她就安静地躺在这里,我依然觉得这不是真的。这种人生的无常于我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从阿芳的妈妈那里知道她是撒谎说去找同学拿作业然后一个人出去的,谁知道一直没有回来。下午村子里一个承包水库边上的果园的大爷发现水库有一个孩子漂着,赶紧回村吆喝,看看谁家的孩子丢了。这一传开,阿芳的妈妈才想到是不是自己闺女出事了。大家急忙赶到水库边。这个水库其实就是我们村的那条河与另一个村的一条河交汇处,有一个水闸拦住。等把阿芳打捞上来,她的父母早已经无法站立,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家帮忙把阿芳带回家里。阿芳是因为与我有约定才会出去遭遇这灾祸的。可那时我哪敢说出来呢。
我拖着步子,回到家中,一头栽倒在床上,蒙上被子,眼泪再次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用力将被子蒙在嘴上。精神恍惚的我过了一会突然坐起来,冲下床找到我妈,“妈,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呀?”我妈被我吓了一跳,满脸疑惑,“这不晚上八点半了吗,你这脑子傻了,白天黑夜分不清?”“黑夜,怪不得刚才我做了一个噩梦,吓死我了,我竟然梦到阿芳没了!明天我就去找她玩!”我妈这次真被我吓坏了,赶紧过来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你这熊孩子,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呀,你没看见阿芳已经没了吗?”“那不是我做的噩梦吗?阿芳她没走!”我大喊了一声,用力在墙上狠狠地砸了十来下。可阿芳还是走了!
转眼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座“结缘亭”就在水库边上。后来我经常来水库边走走,坐坐。有时会有野鸭在水面掠过。那片果园现在已经被砍光了。在后来的时光里,那神奇的声音还是不断地出现我的脑海里,但总会被麦地的场景给挤走,我不禁感叹,那时的天真的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