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立着一把刀,很锋利,刀尖和砧板的连接处是一小块牛筋。
扔刀的人站在三米开外,他的眼神很好,得意的笑脸上叼着半截烟头,徒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搞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
些许的开心改变不了师傅刀功的没落,经常喝酒的他手开始抖了。刹那的绽放不过像是冬天的午后太阳,看似闪亮,实则余热不多。
打杂的阿姨靠在角落,一个破烂的保鲜盒里放满了长芽的大蒜,泡沫箱子和胶带纸做的垫子有些摇晃,往上坐的时候,会有些失去平衡。多年风湿的腿,在关键时刻帮不了她,趔趄的下场只有一个,原本破烂的围裙,继续打上一道补丁。
面师傅在水锅旁边打着瞌睡,那里有把椅子,是他专用的,有两条腿长短不一,下边支着一块磨刀石。滚烫的面锅里是沸腾的水,旁边放着他的水杯,里边全是茶叶沫子,很是浑浊。
厨房外,一个服务员趴在餐桌上看着窗外,大雪后的马路上,全是泥泞,走过的人不时的跺跺脚,想将鞋子上的雪泥磕掉,但徒而无功,偶尔摔倒的人,可以让她露出两个酒窝,但在仅仅一瞬间之后,就消散殆尽。
收银的躲在吧台后面,手机里放着听不懂的音乐,不时的拿起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打情骂俏。贴着假双眼皮的上边,睫毛一根比一根短,再被画的发黑的眉毛一比,像是古旧布窟窿那样,空洞而无光。
老板娘在二楼的包间里和几个人吆五喝六,大波浪之下的脸被抹了太多油腻,看不见血色,只有喷出的酒气才能知道她究竟喝了多少。一个领导适应不了久坐,二百斤的身体需要在每个夜晚插呼吸器,可他又喜欢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乐,看着眼前的女人再一次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突然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走遍全身。
旁边的包间里是几个黑社会,放高利贷,贩毒,听说什么都做。点了几个菜吃喝的同时,拨通一个电话,冷冷的话语,告知电话的那头,再不给钱就弄死你,说到做到,不信就试试!
电话的那头是面师傅,他的儿子不学好输了许多钱,可带他儿子赌博的又是炒菜师傅的小子。这两个儿子又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就是外边那个服务员,打杂的阿姨却是服务员的母亲,她知道这两师傅都没什么钱,所以一直不同意自己的女儿同他们交往。
赢钱的那个人跟在领导背后,此刻正喝的脑袋通红,他也喜欢跟着领导的这种优越感,谁都给面子绝对就是最有面子的事情。下边收银的小妹,早就被他包养,工资一直被媳妇拿着,养小三的钱全靠手段。幸好他常常设局找人来赌,其实就是诈赌,但他手艺高超,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前几天又赢了一个愣头青不少,琢磨着吃完饭找收银小妹逍遥一番。
老板娘已经喝不下去了,过多的酒精让她双眼迷离,脚步晃荡。她觉得自己还能忍一忍,对面那个肥头大耳的人单位里欠了她太多的钱,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这样喝死来的痛快,钝刀子割肉让她觉得活着是如此残酷!
面师傅将电话装进口袋,那电话并不旧,是他儿子用了没几天觉得不好用扔给他的,他能熟练操作也没几天,但现在他觉得浑身无力。巨额的债务即使他继续干到八十岁都还不清,一辈子的手艺在这一刻像是一块鸡肋,完全帮不到他。
他也想不管儿子了,可年过半百,膝下就这一个儿子,想要放手,他舍不得!
炒菜师傅在远处看了一眼,转过头狞笑一声,他知道他的困境,也明白他的难处,可他现在很痛快,因为这个饭店叫面馆不叫炒菜。这让他不痛快了多年,他觉得现在可以长长的呼一口气了。
老板窝在地下室的库房,寒冷的冬天让这个地下室低温彻骨,他已经习惯多年。老婆能说会道经营多年,他和一个吃软饭的没有任何区别,每日见到老婆喝的被别的男人扶下来,他的心都在发抖,那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无力!
今天那个胖子走进饭店的时候,他就躲在了地下室,他不想看到那个场面。
炒菜师傅坐了下来假装和打杂阿姨剥蒜,其实只是装个样子,这谁都知道,徒弟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炒菜师傅摸了摸兜,没烟了,就告诉徒弟出去买一包。
徒弟愤愤的走出饭店,心想着先在小卖部待一会,让那个老混蛋难受一阵,每天给师傅孝敬一包烟,让他很是窝火,但这就是学手艺,学的更多是忍耐!
老板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踢在煤气罐上,咣当一声,气罐摔倒,高压阀和煤气管连接之间有了一丝松动。
老板狠狠的摔上地下室的门,他打算今天要做一回男人!
滚烫的面锅下是一个地灶,被钢桶一压都看不到火苗,时间就这么继续着,老板已经走到了二楼,学徒也买好了烟正打算回来!
一声爆炸像是一道闪电,在大雪的冬日发出了怒吼的嘶鸣!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那朵蘑菇云,诧异的同时继续用脚磕着地面,想要弄掉那些粘在鞋子上的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