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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认识了一大帮北方孩子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真的以为四川人每天都吃火锅,吃完还要喝火锅底料;出门随身带辣椒,想起来就突然灌一口辣汤;餐桌上每天都是各种“辣制品”。
对此我常常摆手讪笑,“哪有这么夸张”。
此外,西南之外的人还常常有一种误解,认为巴蜀人嗜辣是因为我们对辣的感受阈值比他们更高。
这个理论当然是有道理的,从生理的角度来讲,长期持续接受刺激的感受器必然是更加“迟钝”。
但就我多年吃辣的经验体会来说,还有一个更要命的东西,就是“上瘾”。
作为正常人类,四川人当然也知道辣,并且阈值并未高多少,在我家因为吃辣而涕泗横流的场景简直不要太常见。
重点在于,当我们哭唧唧时,会依然往嘴里塞辣椒并且大叫:“F***,太爽了!”
这是一个值得关注地方。
人们并不一定会对自己擅长的东西上瘾,却会对让自己快乐的东西欲罢不能,这种生产快乐的激素必然达到了值得关注的水平,不然如何推动我们主动寻觅这样的快乐呢?
而人类真的是十分神奇的动物,能让我们产生“快感”的事物,并一定在感官上获得“舒适”的风评。
喜欢抽烟的人,享受着抽烟后获得的快感,但烟味实则呛鼻喉,可不是舒服的东西;惊险刺激的电影让人恐惧,看完以后心有余悸、手心冒汗,但下一次还是要去看;哪怕在过山车上甩得“神魂颠倒”,下地以后还想再来第二轮……
在我心中,吃辣列入上述事件之中,毫不逊色。
因为辣并不是一种味觉,我们舌头上没有感受辣的味蕾。辣是一种感觉,一种烧灼感,一种刺激。这种刺激让人口唇发烫,血脉喷张,大汗直冒,涕泪横流。
但是,不必害怕,这是快乐呀!
2
中国各地都有自己的火锅,风味各异,特色不同。但四川火锅、重庆火锅则以麻辣鲜香著名,在火锅行业拥有世俗的名气和极高的声望。
若将这两者放在一起比较,我个人感觉四川火锅更麻,而重庆火锅更香。
我从小生长四川的一个小城市里,读书时也曾去过其他城市,所闻所见四川人吃火锅的风俗习惯,虽然有别,大同小异,所以将自己对四川火锅的浅薄见识总结一番。
首先,火锅有大小之分。
火锅之大者,厅堂可容纳数十桌,一桌可围坐十人之众,如亲朋欢聚、团体聚餐,甚至是红白喜事、金榜提名、乔迁新居等等都可以吃火锅。一堂二十至三十桌,桌桌冒烟,人人争相烫煮,场面十分欢脱。
火锅之小者,仅两三人一桌,店面不大,菜品简单,价格便宜公道,份量喜人。经营者往往是一家人,老板、厨子、店员都是一家之成员,经济和手艺也在家庭中传承。这样的小店,往往能带来意外的惊喜,家庭中可能保留有秘而不宣的底料配方,吃过以后让人大呼过瘾,甚至向老板求取火锅秘方。在我成长的小街上,密密匝匝都是这样的小店铺,甚至有经营不衰几十年的传奇。
除了大小之别,在四川人眼里还有一些东西可以和火锅划上约等符号。
冒菜(类似于麻辣烫)是煮好了的火锅,串串香是带串儿的火锅,干锅是不带汤的火锅,钵钵鸡是冷了的火锅……
如果你在四川说你想吃火锅了,那么也有可能会被你的四川朋友拉进这样的店面。
毕竟吃串串香和吃火锅有什么不同呢?不过多扔个签儿而已;
吃冒菜与吃火锅有何不同呢?不过不用自己煮而已;
干锅味道浓郁,部分地区吃完还可以加汤再煮,煮一锅再吃一道;
钵钵鸡是乐山的一道名小吃,已经做好将食物浸在香辣的底料里,食客直取便是,更加省事方便。
形式不同,本质不变,麻辣鲜香即正道。
四川人煮进火锅里的东西,飞禽走兽,草木虫鱼无所不包。如果还有什么没有被四川人煮进去的东西,那只是因为没有被他们发现而已。
想起小时候,我们在火锅里下饺子,下锅盔(一种馅饼),下油条都是常事。一次和朋友聚会吃某捞,朋友们震惊道:“南瓜居然也可以下进火锅里?!“,我带着淡定(嫌弃其没见过世面)的神情说:”这东西我都吃腻了“。
四川火锅所煮的食物,包罗万象,但蘸料却很简单。在我印象中,我只吃两种蘸料——干碟、油碟。
所谓干碟,便是不加香油和任何汁水,只用干辣椒面、花生碎、芝麻、豌豆粉等调料即可。此时,只需将从辣锅里煮熟的牛肉扔进去一裹,辣椒的辣和花生芝麻的香,夹杂在牛肉的筋道和鲜嫩中,食入口中,令人欲罢不能。
油碟更简单,捣成泥的大蒜打底,一层香油盖住,觉得香味不够的,还可以根据个人爱好加醋、加蚝油,最后用香葱、香菜封顶即可。当然,如鄙人母上大人这般的“辣椒虫“(专指嗜辣如命的人),还会专舀一勺火锅里的辣油浇在碗里,满足其”变态“的欲望。在老虫的带领下,小虫我也拥有了这项技能。
我在北京吃的火锅不比在家乡时少。不出川不知世间花样之百变,其中可描述的惊奇体验数不胜数。
比如,我第一次见识北方人的蘸料,麻酱。
这是一种疯狂的东西。
它味道醇厚,豆类的香味混合一种发焦的苦味,难以名状。在我的认知里,它不属于火锅体系。所以,我面对麻酱时的表情,就如同我的北方朋友看见我碗里闷了一半碗油一样,最后我们常以“不愧是XX地方的人“一说结束对视。
而在北京,火锅是一个商业化程度很高的行业。我还没吃过一家家庭自营的火锅店,不知是我能力有限未能寻到,还是说这样的火锅在北京必然是经营困难的。
而为了适应五湖四海的胃口,火锅底料的味道经过修正和改变,已经十分圆滑老道。
这些改变并没有使得火锅变得难吃了。其实它们仍然有可口的味道,在清汤锅底方面,甚至有惊艳的表现。
而火锅的辣锅是辣的,也是香的,但是它们缺乏一种热烈的感受,一种让一般人无法认可,却又无法讨厌的性格,一种无所顾忌的冲动,这是一种独特的刺激。
后记
下班后我走在寒风里,突然想起自己吃了这么多火锅,为什么不为它写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一定是快乐的,并且带着妙不可言的幸福。这里面一定浸透着川人特有的热烈独立的个性,和包容而不从流的品质。
人生常有绝望,但四川人一定会夹着鸭肠毛肚对你说,“想啥子哦,吃了再摆。”
没有什么不快乐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