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接到奶奶打来的电话,说同村的张四婆婆去世了,我突然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哪个张四婆婆?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愿意相信,八月份回老家还见到她背个大背篼,从我们家门前路过,我还和她打招呼……没想到那一见竟是最后一面。
可是生命本就无常,世间万物新陈之间也必有代谢。竟信天之命,必知不可违。我的不相信或许只是我以为我还小,而她们还未老。
记得高三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有天在学校接到爸爸的电话,说爷爷最近吃不下饭,要去重庆某医院检查一下,我心想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吃不下饭可能只是因为胃口不好而已。因为爷爷在那之前,甚至在我17年多的记忆里,从未吃药打针过,连小感冒都不见得。那时候的爷爷,我觉得他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是那一年他已经73了啊。
爷住院了,家人怕影响我的复习,只是告诉我没事,没大事,我也信了。后来爷爷转院到我学校外面的县医院,我去看他,单独的病房里,他坐在他最不喜欢的病床上,打着吊针,蜡黄削瘦的面容……多少年后想起来,都是难以释怀的。
当家里所有人都知道爷爷是患了癌症的时候后,我还在相信爷爷只是小小的病一场,后来在小姑姑暗示姨太公的眼色中,我终于从姨太公那里知道,爷爷是患了癌症,还是那种活不了太久的癌症……刺耳的医学名词,一次次在耳边回荡。抱着小几岁的小表弟跪在医院外面的草坪上崩溃痛哭……没过几天,爷爷不管爸爸妈妈姑姑们的好说歹说,他还是犟着出院了,或许爷爷心里是明白的,他总是说,要死谁也医不好。那年过了春节的正月初九早上4点14分,我刚回到学校准备高三最后一期复习的第一个晚上,爷爷走了……他走的前一天我在他床边给他说,我回学校去补课复习,过几天放假就回来看他。那天原本怎么也吃不下东西的他,让奶奶把手里的稀饭给我,让我喂他,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还很小的时候,红薯成熟的季节,爷爷把我和姐姐放在一边箩兜里,另一边挑红薯。
后来,稍微长大点的时候,爷爷自己在街上做手艺,每天早上都是从对面的山翻过去,再徒步翻回来,每天傍晚我和姐姐都坐在大门前的门槛上,看着对面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猜他手里是否拿着那种用米换的叫做泡筒的零食。一年365天每天如此。
再后来,爸爸妈妈为了我们不做留守儿童,选择了就在我们身边。为了爷爷每天不再那么来来去去,和奶奶就搬到街上去住了。后来我在镇上上初中,那时候情窦还未开,便有一个比我早熟的男孩子喜欢我,我回家告诉爷爷奶奶,爷爷一脸严肃,让我认真读书,不要受到影响。
后来上高中,每次月假回去,还是会挽着爷爷撒娇,爷爷总会说,人家的孙女儿这么大个了才不好意思撒娇,就你们一天,完全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啊,那时候还以为我只是一个孩子,而他还会一直健康下去,直到我学业有成,然后成家立业,有能力可以带他去很多他想去的地方,那时候也以为他应该会参与我后来人生很多重要的时刻,直到寿终正寝……而这些所有的以为,都在四年多前那个清晨母亲的哭腔声中结束了。
那一年,我以为我还年幼,而他还很年轻。
不久前发小的爷爷,也是我们隔壁的二爷爷,也去世了。还有另外的一个我们叫他明亮大公公的同段时期也去世了……终于忍不住在姐姐妹妹和我建立的微信群里矫情的发了一句:爷爷他们那代的人,竟然都慢慢的,挨个挨个去了。
姐姐回:我们都长大了,他们却应该老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们不是造物主,不是自然,亦不是神,生命的更迭,我们无力操控。那么我们只能遵从本真,让他们老有所想,老有所养,老有所依,安享晚年。这也是作为子女,作为孙子辈,力所能及的事。
因为,我们长大,他们却老了!这应该只是感叹,而不是遗憾。
(本文写于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