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塘的水总是满满的,四周是茂密的东茅草和歪脖子的垂柳,就像黄塘是藏在乱草丛中的一面圆镜。一块板子的一头搭在岸上,另一头固定在水中的木桩上,这就是黄塘的吊板。祖母总是要提着衣服来这里洗。一个黑色的蹲着的身影,落在吊板靠着水中的一头,好像一只孤独的鸬鹚。祖母曾经也是提着衣服去洗,只是去江边热闹开阔的码头洗,更早的时候祖母是饼面店的老板娘,衣服是由自己远房亲戚家的女孩去洗的。祖母的居住地越来越僻远,越来越清静,生活的圈子里的熟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夏天,祖母会带着米米和文文来这里洗澡。文文坐在吊板上,双腿伸进水里。小鱼密密麻麻涌过来戳文文腿上的一个个的疖子,好像疖子是鱼钩上的饵料。文文拼命甩腿,鱼钩讨厌鱼儿,鱼儿喜欢鱼钩。……米米笑得咯咯叫。此时的米米下水了,双手扒在吊板上,胸部以上露在水面。祖母让她俩玩个欢,让鱼儿戏耍着她的孙女。眼前的情景让她忘记了江边的码头,忘记了凤喜楼里其乐融融的大家庭。
祖母的小儿子15岁就成了上山下乡的青年。春节假期返程,回到凤喜楼,却不见了母亲、哥哥、嫂子。家里住了别人,里面摆着陌生的家具。于是,他去找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可是姐姐宿舍里人去楼空—守门的说下放到农村去了,都走了。祖母的小儿子不知道去哪里过春节,又再次回到了插队的农场。那一年,15岁的男孩无家可归。
后来,祖母的小儿子辗转找到了游家洲,祖母抱着她的小儿子:“居委会催得紧呀,要赶快下放,没有来得及写信给你。崽呀,你总算找到姆妈了!”祖母的小儿子住了几天就回农场了,因为众厅没有他的房间,祖母也是住在大厅里,床对着家里那口灶。自此,农场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