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变故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折桂高中。
恰是风华正茂,少年鲜衣怒马。状元之才,红装高庆,长街游马,万人空巷。
阳光柔和,面若冠玉的少年喜上眉梢,笑容开朗。
奈何楼阁上,骄纵的公主一眼相中,钦点探花郎。
皇宫大殿金碧辉煌,皇帝着龙袍,不怒自威,却又虚浮。他看着台下三个少年,宣布完名次。
“顾云昭,探花。”
少年惊愕抬头,怎么会?
然而,金口玉言,容不得没有靠山的少年质问,顾云昭低着头,只得应下。
“原来你叫顾云昭。”少女娇柔的声音明朗,绸缎金丝水云服,华贵傲然。
“是。”
“本公主命令你,抬起头。”少女声音不容抗拒,习惯的命令。
顾云昭依言抬起头,少年白玉面,貌若潘安,脊背挺直,竹之君子也。
“不愧是本公主相中的人。”少女惊叹,仿佛开恩般骄纵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公主的面首了。”
顾云昭震惊不已,下意识就开口拒绝,“不可!”
少女不屑地看着他,骄傲得如天鹅,“区区一个庶人,拿什么拒绝本公主?来人,给本公主——”
顾云昭看着公主态度坚决,而皇帝含笑纵容,内心悲愤不已。什么治国抱负,什么经世之才,在此刻竟泡沫般破碎且无用。
他内心怀着文人的骄傲清高,手猛地抓住束发冠礼戴上的簪子,硬生生地划伤自己的脸庞。
玉白的面庞染血妖冶,完美和洽的脸上的伤痕破坏了美感,滴着血的面庞还有惊悚感,吓得公主往后退。
面对破了相的脸,即使那张脸依旧好看,公主却觉得恶心又害怕,还有被冒犯的怒火,“大胆,谁准你划伤脸了!”
公主凶神恶煞,越想越气愤,“你以为划伤脸,就可以不当本公主的面首,好入仕吗?”
“草民不敢。”顾云昭守着礼节,隐忍不发。
“不敢?”公主气极反笑,“等本公主挑断你的脚筋,就知道你敢不敢了!”
公主咧嘴笑着,“来人!让探花郎好生感受下,怎么断的,可别半路让他晕了过去。”
顾云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被人强拽着到地牢,看着皇帝纵容,看着另外两人同情却袖手旁观,感受着一遍又一遍被盐水浇着伤口的痛楚,脚腕麻木的疼痛……
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死了,可那些人又极有分寸的不让他死去。他生不如死,落下残疾,无缘仕途,更是被随意地丢弃在大街上。
月光皎洁清如水,可他心里的月亮永远藏在黑云里了。
夜晚的街头少有人来往,宵禁后的巡逻闲散,天越来越冷,顾云昭觉得自己要死了,意识难以集中。
“公子小心,这是什么?差点绊倒公子了。”
“公子,这人半死不活的,要死了似的。”
“既然有缘,就救下吧,我这正好有西域的奇药,刚好可以试试。”
顾云昭听得模模糊糊,最后只感受到自己似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二天,顾云昭醒了,衣服焕然一新,在的客栈屋子干净整洁,却只有他一个人,伤势不轻不重,大概休整几天就好了。
他收拾好自己,不声不响地离开。
而大街上,人们感叹惋惜,探花郎英年早逝。
二:初遇即重逢
集市嘈杂喧嚣,人来人往,而城南的角落里,一个小店铺,小小的摊位,简陋的布局——四方桌、一直毛笔、一叠信纸。两人对坐相谈。
他坐得端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气质淡然出尘,只是姣好的面庞有几道伤痕。他声音清澈干净,平静道:“一封家书五文钱。”
来者靛蓝长袍,袖口银色流云纹,腰束青锦带,银冠束发,一看就非富即贵。他一双桃花眼笑意温和,黑眸如墨难辨真假,一把精致折扇啪嗒打开,“十文钱,两封。”
蓝衣青年慵懒神色,手杵着桌面,推递着钱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云昭面不改色,打开信封,开始润笔修饰。
“公子的字,可谓有游龙走蛇之势,可收笔之时,笔锋逶迤颓落,气势陡转直下。”蓝衣青年摸着扇骨,神色不明,“如此有特色的字迹,在下闻所未闻,不知公子名讳?”
他手一顿,“顾云昭。”
蓝衣青年眸色深了深,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勾起,语气随意,“真是好名字,听闻三月前有个状元郎,哦,后来是探花了,也是这个名字呢。”
顾云昭避而不答,反问:“我既自报家门,不知道阁下作何称呼?”
“在下辛元朝。”清冷青年薄唇轻抿,含笑开口,却不打算转移话题,状似无意道,“不知道顾公子与那探花郎有何关系呢?”
辛元朝坐在凳子上,折扇反复轻敲桌角,垂帘的眼眸看不出神色,根骨分明的手瘦弱得可见淡淡青色,低沉的声音微微上扬,
“不过是一问,顾公子的心就不稳了呢。白纸乱墨,字如草间乱莽,我的信可是被糟蹋的紧。”
顾云昭心猛地一跳,清冷俊秀的眉眼微平,唇角微勾,脸上淡淡嘲讽之意,“哪有什么关系,我一个残废之人,岂敢攀扯?”
“残废之人?”辛元朝桃花眼微眯,不动声色地打量顾云昭,漂亮薄长的睫毛轻敛眸光,惋惜道,“那还真是可惜。”
他说得意味深长,顾云昭觉得这人可能认出自己了,草草地书写完信。
辛元朝笑而不语,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手持折扇,将信封收回袖口,作揖告别。
“不送。”顾云昭冷淡回应,看着男人远离,一时间心乱如麻,笃定男人已经认出他了。
典雅的酒楼包厢,蓝衣青年站在窗口,俯瞰南城和顾云昭所处小摊,他薄唇勾起一抹笑,折扇轻摇,仿佛自言自语,“三月前的事,看来有猫腻呢。”
包厢里,一身简便戎装的青年攒紧了信封,气得浑身发抖,“辛首领,信上所言属实?”
辛元朝收起折扇,轻笑,嗓音慵懒,“这狗啊,下不悯百姓,上不亲贤人。又爱美人,骄纵属亲。这样狗,你觉得,会干不出这种事吗?”
青年压下情绪,“多谢辛首领告知,末将定会鼎力相助。”
话音落,隐匿暗处的侍卫即与青年一同出了包厢。
蓝衣青年吃着好酒好菜,抬眸眺望夕阳,微微一笑,“落日楼头,好风景。”
三:入伙
“砰、砰——”
浓黑的墨汁洒了一地,漆黑德照不出夕阳的色彩,白纸染灰,凌乱地散落,飘飘摇摇,宛若垂死的蝴蝶。
毛笔断了,砚台翻了,缺了脚的桌子,少年白净的衣服灰扑扑的,空洞的眼神死气沉沉,旁观的人们或感叹或同情,却没有一人伸出援手。
“小子,得罪了公主,还想安生?”为首的男人咧嘴嘻嘻哈哈地笑,踩着少年的脚,面露残忍。
少年疼得哆嗦着身子,可怜无助,旁观的人看得出那是公主的狗腿子,无人敢帮忙。
好疼,好恨。
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少年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抹布,玄白的衣服脏兮兮,那群人嬉笑打闹地离开,稀稀落落的人群也彻底离开了街头,仿佛不忍,又仿佛只是失去兴味。
他没有哭,只是清冷而无神的双目看着太阳慢慢地垂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夕阳绚烂的光里,太阳似乎要颓落,坠入无边的黑夜,无声的落日,无声地诉尽凉薄的世道,道尽失望落寞。
一抹熟悉的蓝色衣角,将夕阳当做了背景,让要落的太阳滞留。
少年怔怔地看着来者,那是独属于他的辛元朝,那人温柔地抱住他,温暖的怀抱有着桃花清香,一点点将少年的心挽回。
少年红了眼眶,环抱着他的腰,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发泄出来。
辛元朝轻柔地安抚少年,浓墨顺着少年的衣衫,染黑了蓝衣。
顾云昭哭累了,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可以紧紧地抓着他。
唇瓣轻轻贴在少年的耳畔,他柔和的嗓音轻缓,“北辰遥遥昏不见,魑魅魍魉行人间。”他温润的指尖抚着少年的鬓发,用仅两人可听的声音,
“何不,揭竿而起?状、元、郎。”
轻飘飘的话语,大逆不道、惊世骇俗,却一字不落地落到少年耳里。
辛元朝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狭长微眯,如墨的眼眸深不可测,蝉翼般漂亮的睫毛轻颤,昳丽的容貌撞入少年的眼底。
“好。”
少年清澈透亮的眸子倒映着辛元朝,也只倒映了他一人。
辛元朝桃花眼尾上挑,像是狐狸般,带着难言的蛊惑与腹黑深沉,又像猫儿慵懒高贵。
顾云昭望着他,学富五车的少年觉得自己被蛊惑了般,伤痕随着风散去。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他一人的探花郎,他一人的状元郎。
少年笑了笑,专注地看着他。
甘愿,为你所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