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太太好像变成了一只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我问: 妈,昨天晚上你吃了什么?
我妈: 昨天晚上?...忘了。
我说: 昨天晚上你喝的地瓜粥。
我妈: 哦。
我问: 那今天早上你吃了什么?
我妈: ...地瓜粥?
我笑: 什么呀,是鸡蛋汤。
我妈: 哦。
我问: 那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好像觉得今天中午吃的啥一定会记得,毕竟刚吃完。
终于,她有点肯定地说: 今天中午吃的面条。
我提出表扬: 老太太,你真棒,你终于记起来啦!
老妈白了我一眼,仿佛这种简单的问题难不倒她的样子。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话慢慢变得很少,饭吃得很少,现在只能用破壁机打碎才能吃下去。夜里成宿地咳嗽,躺一会儿再起来,再躺下,再起来,直到天亮。
肿瘤已经长满她的脖子,低头吃饭喝水都有点费劲。昨天扶她下去上厕所,摸到两侧肋骨,硬硬的,鼓了出来。我的心一下子特别难受。
没事我会陪着她说说话,她看着我,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会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我问: 妈,以前你总是嫌我话多,现在我说话你不烦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说,不烦。
过一会儿又忽然问: 毕琨呢?她去哪儿了?(这个问题之前已经问过四五遍)
我说: 毕琨上班去了。
老太太说: 上班好。
又问: 一个月赚多少钱?(这个问题之前已经问过好几遍)
我说: 实习期3600。
老太太点点头说: 那挺好。
有一次,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问: 老太太,以前的你去哪儿了呀?
我妈摇摇头,露出有点感慨的表情说: 不知道呀。
聊天的话题经常会谈到梦境,比如前两天,我问她: 老太太,昨晚上做梦了吗?
老妈摇摇头。
我说: 我做梦了,很大的一个梦。
我妈问: 梦的什么?
我说: 梦见我不小心走进子一间屋子里,出不来,很着急,找了半天,忽然看到了出口。
老太太想了想说: 我梦见我娘了,梦到好几次。
我问: 哦?梦见她在做什么?
我妈说: 梦见我跟我娘一起走,不过她不跟我说话。
我问: 在梦里,你还很亲我姥姥吗?
我妈说: 不亲。
然后,老太太很认真地解释说: 我娘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活着,活着好苦呀,因为放不下,因为舍不得。
今天跟姐姐说起这事,姐姐说,真想让老太太多活几年,哪怕像现在这样身体不好,回家还能见到她,还有一个家。
我说,你真自私,老太太这样活着是一种折磨,往生反倒是解脱。
姐姐说,我知道我自私,可是,如果老太太走了,我们就没有妈了呀。
想起年前带老太太去医院,医生诊断之后规劝我们回去,说她最多只有六个月的时间,我一下子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