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都是自找的

(一)

自从新西兰进入了冬季,我的房车就搁浅在了朋友家的院子里,它和我一样情绪低迷,焦急等待着“圣诞花”的盛开,那意味着夏天的降临,是阳光海滩比基尼的征兆。

在那些阴雨天的日子里,我靠写稿子度日,六点钟醒来,吃一份“站立早餐“,灌满一肚子的黑咖啡,抱紧电脑去写。写至下午时分,筋疲力竭,捧着kindle读书,等待夜晚的降临。

这样的日子充实忙碌,却缺少了一点乐趣。

冬日里唯一的休闲,是去家附近的酒馆里写字,那里设施陈旧,顾客稀少,几个有钱的老女人在老虎机处周旋,半小时未到,一周的退休金已输去大半。

酒吧里只有一个酒保,他的脾气比面相更先到了中年,总是一副好似被人欠了大半辈子债的表情,叽叽歪歪地把酒杯子敲得乱响。

那酒保有一日问我,“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抿了口酒,直了腰,“写字的。”

他说,“写字的喝什么酒?”眼中有很多怀疑。

我说,“你认不认识海明威?他总是在喝酒的时候写字。”

他说,“他这周没来。”

我瞬间就原谅了他的怀疑。

八月伊始时,我不再去那家酒馆,多余的酒精给了我过少的文字,我试着在每周的生活里建立“主题模式”。

这纯粹是一种寻求快乐的自救方式,每个星期一早晨,我郑重在日记本里写下一个主题,如同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我规定自己在周末来临前的每一天认真执行。

我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突然看见了医学博士公布治愈病症的新方案,在微博上和大家分享“主题模式”的疗效:

”上一周的主题是【每天去一个不同的地方写字】五天里去了酒馆,公园,海边,咖啡馆,朋友家。下周准备继续这一主题,在小小的城市里不断发掘新的乐趣。写字的基础是生活,多走走总是没错的。”

“上周的主题是“每天去主动认识一个陌生人”:周一认识了开寿司店的北京大姐,周二认识了来自小镇的旅行者,周三认识了卖电脑的销售员,周四认识了关注我公众号因为工作经停陶朗加的女孩,周五认识了因为体重太轻还不能够做变性手术的新西兰“少女”。心得:遇见,乃生命之有趣的开始。

我在公众号上说,八月最后一周的主题是【每天去游泳三千米】,目前已进行到第三天,每一天龟一般地完成这段距离,全身酸痛却欣喜每一点进步。

有朋友留言给我,“日子过得挺有趣呀,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呢?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我想了想,“有趣都是自找的。”

(二)

这个“主题模式”的想法,源自于我的朋友萨奇。

这是个我在文章中写过无数次的日本姑娘,三十二岁,未婚,单身,几年前甩掉东京中意大利大厨的帽子,漂洋过海到南半球生活,她的日子过得比我所认识的绝大多数二十岁的姑娘还要热闹。

我们的见面并不频繁,一两个月才相聚一次,而每当我们交换一两个月里的生活时,她那几个小时分享不完的故事,就像一声警钟敲响在我的生活里。

结识彼此一年有余,在“最近做了什么“的这个问题上,我给她的回复常常是简明的一句,“最近在写字。”

而她和我说的一切,却包括了各种内容,“跑了马拉松,去了墨西哥,学会了冲浪,在学做蛋糕,周四学拳击,准备去做瑜伽……”

更别提那些大大小小的聚会,我看着她的脸书,每一张照片中闪过的若干张面孔,时常令我疑问她是否和这城市中三分之一的人都成为了朋友。

你可能以为这样的萨奇一定拥有足够的空闲,可事实上她每周工作近五十个小时,比常人更加忙碌。

你或许以为萨奇很富有,但她如大半的背包客一样,拿一份普通的工资,牺牲了喝啤酒的钱去上拳击课。

你也许以为她天生能量充足,不知疲倦,但她之所以能够让生活如此充实有趣,仅仅是依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意识到尚且年轻的日子万不可冷清地过。

我的性格中有点宅的因素,怕交际,怕麻烦,怕抛头露面,却从萨奇那里得到了非常重要的启示—“有趣都是主动的”。

亦如她写下的那一句“Enjoy Life to the fullest……It has an expiration date.”

“最大限度地享受生活,因为它有保质期。”


(三)

自从在生活里设置了“主题模式”,我的日子就欢快了许多。

【每天去一个不同的地方写字】,让我看到了城市中的隐秘角落,那里面有未品尝过的红酒,欢快的服务生,还有那些朝阳和日落。

【每天去主动认识一个陌生人】,让我认识了以金钱评人品的女人,乐善好施的男人,为自己的事业奋斗的好姑娘。

【每天去游泳三千米】,让我意识到那些五六十岁还依旧保持好身材的女人,她们无一不是用坚持维系着美丽。

不是所有的相遇都能如我所愿,但这其中的收获总比失落多,单单是那个期待变性的“女”孩子因为我说了一句“你真美”而哭着给我的拥抱,我就觉得一切都充满生机,这生命中的欢乐,大概都从经历中来。

想起今年初,认识了一个新加坡朋友,她的男朋友是中国人,在北京做与金融相关的工作,智力一流,语言欠佳,到新西兰停留一个月,和女朋友游山玩水,虽时时沉默,却用眼睛捕捉另一个国度的文化。

在他快离开新西兰时,我们三个相聚在海边烧烤,正巧旁边跑过去一个当地人,穿一运动服,大汗淋漓,冲我们招手。

朋友的男朋友感慨着说,“我身边同事很多移民到新西兰,经常和我说新西兰有多么无聊,我还以为这是个寸草不生的地方,结果来了之后看到这里的很多活动,马拉松,铁人三项,爬山徒步,驾驶小型飞机,慈善活动…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怎么算得上无聊?”

他笑笑,“回去后要和同事说,'不是新西兰无聊,是你无聊。'”

这几年借用写字的途径,“遇到”很多朋友,在世界不同的地方,纷纷和我表示生活的无聊:巴黎的华人太多,伦敦的天气阴郁,上海节奏太快来不及享受,北京拥挤不堪空气窒息,二线城市缺乏娱乐,小城镇毫无发展,村庄里人人熟悉。

从前我也这样以为,有趣一定发生在很棒的地点,而现在却知晓,真正有趣的人,或许在哪里都能找到趣味。

如果在巴黎在伦敦,就去当地的艺术展,因为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人和你站在同一幅画像前。

如果在上海在北京,就去那里的同城聚会,因为你一定可以和一个人聊聊你为之漂泊的梦想。

如果在二线城市,就去看看那些不断做出成绩的人,到底在用什么样的途径跳出了舒适圈。

如果在小城镇,就和那些做小生意的人们聊聊天,说不定哪段对话就让你至此找到了商机。

如果在村庄里,就去看一朵花的盛开,拍一张照片寄给杂志社,也许你就此会成为专栏摄影家。

……

你会不会问我,“人生那么有趣有什么用呢?”

借用萨奇的话再一次回答你,“Enjoy Life to the fullest……It has an expiration date.”

而也许很多年过去后,你会发现,当年的有趣,不仅仅是有意思,也变成了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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