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一年多了,旧房子还在闲置状态。我的老顾客伍小姐惊叹道:你不差钱!换做她,早沉不住气了,她在旧房子到期前一个月就寝食难安,四下出击,很快找到下家,如今揣着银子直奔貂皮市场。她说我一件貂皮大衣没了,我嘴硬说正好对貂这东西没感觉。
谁不差钱呢?有时候我把日子过的漫不经心,有口饭吃就放低生存的压力。我的旧房子像是养在深闺绣花的姑娘,偶尔也相过亲,总是没有对上眼的情郎,一日日搁老了。
这天,本地陌生号码令我的电话闪耀,声音传递出的信息显示,对方是个美好的姑娘。说着说着,她说我声音怎么耳熟,一定见过我。说着说着,我说她声音也很熟,一定见过她。你一言,我一语,两个地下党接上头。她来过我店里,我认识她父母,她父母有一对漂亮的龙凤胎。她就是那大眼凤。
凤很着急,马上要钥匙,下午就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说先给我一半的租金,剩下的月底给。一切来的太容易,我的老姑娘终于火速找了婆家。
出门见凤之前,我顺手从车库里拎了个新拖把。我一再告知她旧房子因为想售卖所以没打扫,我甚至有给人家减去二百块房屋清扫费的冲动。在大门口见到她,小时候那个圆脸大眼的小姑娘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凤的爸爸高耸入云,她还停留在十二岁的身高。漂亮还是漂亮,只是雀斑间隐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多年不见,我都怀疑凤是否去过我店里。
和凤走在旧日居所的楼道里,她羡慕我住上了大房子。我说你还年轻,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凤叹了口气。
凤付我一半的租金,并表示我家的家具电器,她只需要床和空调,其它最好清理掉。
新房子我几乎是拎包入住,旧屋基本保留原貌,甚至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留下了。客厅墙上的钟表依旧默默走时准确,大衣橱上放着几个落满灰尘的布娃娃,尽管我在婚姻里大多充当老妈子的角色,但恋爱和生子之前,老公也曾经把我当成没有玩具的小女孩宠爱过。一袋子一袋子的旧衣服我计划捐出去,但没找到捐助地。我曾迫不及待奔向落地窗前可见半个公园的新家,走的没有一丝念想,在要清理旧物时忽然矫情起来。
经济萧条年代,收废品的也慎重。最终,房子里的沙发和家具我需要另找下家。从四楼抬下去的人工费依旧高昂,要不外资迅速撤离中国,中国在人力资源方面已经毫无优势。
老公下午去搬一些旧物时,回来说凤已经把东西放过去了。我问她为什么如此匆忙,她说她租的房子急着腾空,我很好奇如今独生子女时代,婆家为什么不给买房。
第二天早上,刚送走四小姐去上最早的补习课,时针指向不到七点,凤的电话打来,说她打不开防盗门了,我家的防盗门有密码锁,睡了一夜她忘了。我只好电话授意,手机里听到门锁噼里啪啦拧动的声音,她说她就是打不开。
我计划好的洗澡洗头先搁浅,雾霾里两轮跑车在飞,包租婆容易吗。
房门开了,一屋子新主人的东西等待归置。时间还早,我甚至有冲动留下来和她继续清理房间。
凤低声细气,表情楚楚,说出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她出来住是因为婆媳不睦,老公又站在自己妈一边,永远觉得他妈就是万能的,各方矛盾难以调和,一气之下出走,但她并没有告知自己的父母。昨晚在父母家住,父母劝她搬回去,她接受了,已经找到搬家公司,搬运工在楼下静候。
自古婆媳是天敌,一个屋檐下不是明争暗斗就是鸡飞狗跳,男人这夹心饼干难做。夹心饼干若是不跳到老婆的锅里来,婚姻必然冷场。我劝凤,长远看还是要和婆婆分开住,但前提是必须和老公统一战线。不过中国的独生子女都是没断奶的孩子,离开爹娘庇护行路难。感觉凤快要哭出来,我说没事没事,你搬走了把钥匙给我我退钱给你。
回家后我有点空落落的,犹如配合人家演了一出戏配角还在兴头主角却已罢演,这算哪跟哪啊,特别是凤那句“我妈说等搬完了再告诉你”让我有些不爽。我给另一个包租婆伍小姐打电话,凤是辗转通过她找到我的。伍小姐在电话里很激动,这不是耍人玩吗,耽搁人家多少事,不行,你要扣掉她一千最差也要五百,作为她毁约的损失费。我说认识人家父母,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哪好意思呢。伍小姐说她好意思耍你玩,你就好意思扣她钱,你别太软弱。
当老公从冬梦里醒来时我转述伍小姐的立场。他说全世界的人都好意思就你做不出来,一个成年人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能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她妨碍了别人的利益。
上午我在店里忙活,凤打电话告诉我她的东西已经搬走,只等给我钥匙。我说你现在给我钥匙我手头没有那么多现金给你,也要等中午回家再说。借着这个电话的引子,我对来去自由的凤一番批评,老公和伍小姐教的曲子也能唱一唱。为了配合这突如其来的租客,老公已经将沙发和家具许了婆家,凤毁约也令我们变成言而无信的人。
我的一位老顾客正在赤手空拳挑选货品,她没带钱卡,我和她有这份过后付款的信任。打完电话我感叹十年生意本该修炼成龙睛虎眼反倒老猫时常迷着眼打盹。她说自己也是这样后知后觉的人,第一反应都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事后才意识到触及自己的利益损失,甚至越想越气。
中午回家,我要转道去别人家给四小姐借书。凤的电话及时打来,听我不方便,她要我有时间联系她。
别以为我一直善良,我也动了坏心思,电话我才不会主动打呢,让你干着急。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我不抽烟,我睡觉去!
凤的电话令我和周公爽约。她还欠搬家公司的钱,急用这笔钱。我简短的说着好,我想睡个安心觉。
包租婆先到小区门口等人,凤没有开昨天那辆红色小轿车而是搭了一辆出租来。她低垂着眼睛交给我钥匙,我也不废话,想说的我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你交钥匙我给钱,从此一拍两散。我让凤数数那一半的租金,她数钱的手法很不熟练,比我当年要好些,当年我两只手不够忙活,恨不能三只手出来,现在,数钱堪比人肉验钞机。
点数完毕,凤笨拙的捏出三张毛爷爷,塞给我说:这件事是我不对,你留点损失费吧。
凤的态度让我瞬间柔软,她还是太年轻了。我当然不会要人家这点碎银子,即使有一天被伍小姐笑话怂蛋。这不是我的风格。推来让去的街景不好看,我干脆把钱放到后车座关了车门。我说,即使你给我我也会给你妈送回去。
凤说,我不想让我妈生气,我妈生病刚好。
凤的妈妈得了什么病?她没说。凤鼓足勇气从她的婚姻里出走又旋即回去,背后是怎样的隐忍?她的婚姻不过才拉开序幕,孩子尚小,这一闹,她的婆婆对她从此视若珍宝还是暗自鄙视?
没有一段婚姻是容易的。
无戒365挑战营第45天